12
其實只要我不惹司逾生氣,他對我的態度並不算差。
我多看一眼的珠寶、翡翠,第二天就會送到我面前。
限量版包包、高定衣裙,更是從沒斷過。
我最喜歡吃的蘇打餅乾停產了,他就立刻投資了新的生產線。
我和朋友去郊外玩,不小心弄丟了爸爸送我的最後一條項鍊,難過得吃不下飯。
司逾就高價請了人,沒日沒夜找了整整五天,才將項鍊尋回給我。
我和閨蜜去吃燒烤,差點被幾個酒鬼占便宜。
第二天,那幾個醉漢就被人弄斷了雙手。
司逾又不愛我,僅僅因為占有欲強留我。
能做到這種程度,已經相當令人驚訝了。
有時我恍惚覺得,我們的關係好像變回了幾年前的樣子。
那時爸爸尚未離世。
那時我還是被司逾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。
可一切終究不一樣了。
幾年前的司逾,只會寵溺地揉著我的腦袋說:「悠悠乖,哥哥忙完就帶你出去玩。」
可不會將我壓在床榻上,一遍又一遍地折騰。
他慾望出奇得重。
而我又很反感和他做這種事。
在我看來,沒有愛情、只有慾望的結合,和動物交配沒什麼區別。
我覺得噁心。
所以那晚,在他又一次將我按在落地窗前,撕扯我裙子時,我沒忍住說:
「你之前那些女朋友個個都比我身材好,你去找她們行不行?
「我看沈伶俐就挺好,她那麼喜歡你,你把她接回來吧,我保證不會跟她爭風吃醋。」
我如此大度,司逾卻氣瘋了,
「你就非得把我往外推是嗎?想讓我放過你?別做夢了!
「受不了你也得受著,這輩子你都只能是我的!」
他重重地衝進來,蠻橫地動作,怒不可遏地問:
「不是愛了我很多年嗎?為什麼不繼續愛了?」
真是可笑。
我又不是神經病,怎麼可能愛一個強迫我的混蛋。
得罪他的後果相當嚴重。
次日我連床都下不去了。
他拿著藥膏,探手過來,試圖分開我的腿,「我……給你擦點藥。」
聽他這語氣,應該也是意識到自己有多變態了。
我倏地睜眼,惱怒地瞪向他,「滾。」
他似乎被我憤恨的目光刺痛,瞳孔微縮,偏過頭緩了緩,才啞聲說:
「悠悠,你就不能跟我服個軟嗎?為什麼非要說那些話刺激我?」
哦。
不能。
我當然知道討好他,能讓我過得舒服點。
但我做不到。
這種日子我一天都不想過了。
在床上休養的三天,我每分每秒都在思考如何逃跑。
如果離開這裡,就意味著我不能繼續念大學,也不能再動我爸留給我的錢。
變賣珠寶首飾也不行,很容易就會被司逾的人順藤摸瓜找到行蹤。
我惆悵地發現,我只剩為數不多的現金可以帶走。
沒有學歷的話,大機率也找不到什麼好工作,可能要過很清貧困窘的生活。
說不定會吃不飽穿不暖,甚至風餐露宿。
但即便如此,我也沒想退縮。
我下定了決心,要逃離司逾的掌控。
13
我一共逃了三次。
第一次,在飛機場被保鏢攔下。
第二次,在高鐵站被保鏢抓住。
第三次,我學精了,坐的是汽車,又轉了兩趟黑車,輾轉到了一個小鎮。
這裡生活節奏很慢,空氣清新,鳥語花香,十分適合居住,我很喜歡。
在這裡的第五天,我在池塘邊喂魚時,天空突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。
我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時,一把黑傘撐在了我頭頂。
我錯愕地轉頭看向撐傘人,當即愣在原地。
林泊舟怎麼會在這裡?
在公寓最後一次見他,已經是五個月前的事了。
他似乎瘦了些,襯衫空蕩蕩的被風吹起。
綿綿細雨中,他侷促地看著我,誠懇解釋:
「這裡是我媽媽老家,我陪她回來探望外婆。
「我沒有故意跟蹤你,也不是故意來煩你。」
他緊張地深吸一口氣,才用勇氣掰開我的手,將傘柄塞到我手心。
「悠悠,不要淋雨,也不要生病。」
叮囑完這句,他甚至不敢再看我,就轉身離開。
隔著朦朧的雨幕,我望著他消瘦的背影、急促的腳步,心裡生出一絲歉疚。
那日在公寓門口,我那些冷漠決絕的話,好像真的傷到了他。
我長長地嘆聲氣,握緊雨傘往回走去。
次日清早,天就放晴了。
打開窗戶,窗台上放著的一束鬱金香,還有一份牛軋糖。
花很香,糖很甜。
接下來的十天,我每天都會在窗台上看到林泊舟送的小禮物。
但興許是怕我煩他,他一次也沒再出現在我面前。
我也沒有去找他,更沒想過把實情告訴他。
以我現在的心境,不可能再去開始一段新感情,又何必給他希望。
等他慢慢淡下來就好了。
14
靜謐的生活只持續了短短十五天,就被打碎。
司逾出現在我面前那刻,我清楚地意識到——
我完了。
那夜,我的雙手被他用領帶固定在床頭。
裙子布料碎在他指間。
他的動作又凶又狠。
每一次用力都像是想將我揉進他身體里。
這裡隔音不好。
我極力地咬著唇,將細碎的聲音鎖在唇內。
他不滿,「出聲。」
我滿臉是淚,偏過頭,表示拒絕。
他鉗住我的下顎,將我的臉轉回來。
繼而猩紅著雙眸,帶著恨意吻住我。
我不明白。
他在恨什麼?
行兇的是他,被欺負的是我。
只有我才有資格恨他,不是嗎?
結束時,他將我抱在懷裡,手指摩挲著我的腿。
用很輕很輕的嗓音說著危險至極的話:
「悠悠,是不是真的要我打斷你的腿,你才會乖乖留在我身邊?」
我恐懼地瑟瑟發抖,卻又覺得荒唐至極。
「你又不愛我,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我?」
淚水從眼角溢出,我哽咽著問:
「哥,你過去對我那麼好,為什麼現在要這麼欺負我?
「折磨我會讓你覺得開心嗎?
「我不過就是曾經愛過你,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嗎?」
每說一句,心臟就更痛一分。
我受不了,我真的快要被他逼瘋了。
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,我情緒崩潰地哀求他:
「哥,我求你看在爸爸養育你多年的情分上,放過我行不行?
「你放過我吧,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你,你為什麼非要糾纏我?」
他的身體微僵,眼眸暗了暗,卻未開口。
而是沉默著,一點點吻去我臉頰的淚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
直到我徹底停止哭泣,眼角再無淚水溢出。
他才捧著我的臉頰,目光專注地凝視著我,緩緩開口:
「沒有不愛你,我是……不敢愛你……不能愛你。」
他幽暗的眼眸里寫滿了掙扎和糾結,聲音也似在極力克制著什麼。
而我愣神好半晌,才聽懂他的話,不可思議地顫聲問他:
「所以,你心裡早就有我?那你為什麼要推開我?為什麼要羞辱我?
「就因為名義上的兄妹關係?」
「對不起。」他啞聲道歉,「悠悠,對不起,我從沒想過傷害你。」
「我那時是跨不過心裡的坎,所以才會跟那些女人演戲,想讓你知難而退。
「可你真的放棄我了,我又感覺自己的七魂六魄都丟了。
「那晚看到林泊舟抱著你,你還笑得那麼開心,我嫉妒地快要發瘋。
「我無法忍受你心裡有除我之外的男人,所以才會失控用不光彩的手段強迫你。
「因為你說你不再愛我,所以我才賭氣,始終不肯承認自己愛你。
「你離開的這半月,我沒睡過一個好覺,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。
「悠悠,你跟我回家吧,我們重新開始,以後我會對你好的。」
15
原來,他心裡一直有我。
原來,我曾經離幸福那麼那麼近。
但凡當初他肯給我一丁點的甜頭,或許我們現在就是最甜蜜的情侶。
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呢?
在我們倆走到絕境之後,再說這些,又有什麼意義呢?
太遲了。
真的太遲了。
我沒無法忘掉他給我的傷害。
更不可能再去愛他。
心痛到窒息,我轉身,背對著他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「從你縱容沈伶俐侮辱我那刻,我們就沒有以後了。」
就算是演戲,我也不能接受。
「司逾,如果你真的愛我,就放過我吧,可以嗎?」
片刻的沉默後,他從背後抱住了我。
抱得那麼緊,像是害怕我又突然消失。
他的聲音又沉又啞:
「我很後悔做那些事傷害你。
「但是對不起,悠悠,我沒辦法放開你。
「你再給我一次機會,我會彌補過去對你的傷害。」
他還是不肯放過我。
我也後悔了。
後悔愛過他。
後悔跟他告白。
如果我們從始至終只是兄妹,該有多好。
16
我不知道我這算不算是被囚禁了。
因為擔心我又逃跑,帶我回家後,除非有他的陪同,否則司逾不允許我出門。
學校那邊,他幫我辦了休學手續。
我的生活無聊透頂,每天除了給花園裡的花澆水,就是給魚塘里的金魚喂食。
司逾見我整天提不起精神,說要在家修個遊樂場給我玩。
我有些無語,「你腦子沒事吧?我今年 20 歲,又不是 10 歲!」
只要我乖乖待在他畫好的圈裡,就算偶爾嗆他,他也會包容我。
這會兒我諷刺他,他也沒動怒,還笑著抱住我說:
「你忘了,你 18 歲生日那天,還央求我陪你去遊樂場坐旋轉木馬呢。」
此一時,彼一時。
曾經只要有他陪在身邊,哪怕什麼都不做我也開心。
如今我巴不得他別回來,他不在家我自在多了。
但他除非必要的應酬外,基本都會回來陪我吃晚飯。
然後牽著我的手,在院子裡慢悠悠散步消食。
他似乎很享受這種生活,每次牽手散步時,唇角總噙著抹淺笑。
那晚在紫藤樹下,他甚至吻著我的唇問:「悠悠,我們就這麼過一輩子好不好?」
好什麼呀?
他的開心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的。
我沉默不語。
他心知肚明我的抗拒,放低姿態懇求:
「悠悠,我知道你心裡對我有怨氣。
「但你的心不在我這裡了,除了這種方式,我不知道怎樣才能留住你。
「求你別這麼排斥我,給我一個機會對你好,我會讓你幸福的。」
我哪還有幸福可言?
想到自己可能會被囚禁一輩子,我就覺得生無可戀。
但又不能真的去死,畢竟我怕疼,那些死法都不適合我。
死不了,逃不掉,往後餘生我都只能如行屍走肉一般活著。
實在是太可悲了。
17
司逾要去國外出差兩周。
他說捨不得和我分開太久,要我陪他一同前往,順便帶我散散心。
知道自己拒絕也沒用,所以我假笑著點頭答應。
心裡卻暗暗吐槽,和他在一起我只會覺得鬧心。
在米國的前五天,一切都相安無事。
司逾除了忙工作,就是帶我四處閒逛。
變故是在第六天發生的。
我沒想到只在新聞里見過的無差別槍擊案,會真切地發生在我眼前。
更沒想到,生死攸關之際,司逾會不顧自己的性命,將我護在懷中。
子彈射中他的後背時,我聽到他發出重重的悶哼聲。
鮮血從傷口汩汩溢出,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滑。
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倒在我面前。
他撐著最後一口氣,艱難地發出聲音:「悠悠,你……有沒有受傷?」
血幾乎染紅了他的襯衫,他竟還在擔心我。
而我因為受到驚嚇和衝擊,渾身都在發抖,腦海中最清晰的念頭卻是——
逃吧,莫悠,快逃吧,這是你逃跑的最好時機。
國外這麼大,找個角落躲起來,他找不到你的。
我攥緊垂在身側的拳,紅著眼向後退。
而司逾的表情從擔憂轉為迷茫,然後是錯愕、痛心和悲戚。
可我還是跑了。
我邊跑邊哭。
他為了保護我中槍,我卻棄他於不顧。
他最後看我的眼神,那麼可憐那麼絕望,就像被拋棄的流浪小狗。
我忽然想起 7 歲時,我和同學玩捉迷藏迷了路。
傍晚時分,同學早已陸續回家,而我因為找不到路,在草垛里哭得稀里嘩啦。
是司逾鍥而不捨找了我三小時。
我撲進他懷裡,委屈地哭訴:「哥哥,大家都走了,沒人管我……」
而他溫柔地拍我的背,替我順氣,安撫我:「悠悠別怕,哥哥永遠都不會拋下你的。」
他的確傷害過我,卻也真心實意對我好過。
就算我恨他,也不能眼睜睜看他因我而死。
跑到第三個路口,腳步硬生生頓住,我抹了把眼淚,原路折回。
18
司逾傷得很嚴重,從手術室出來後,昏迷整整三天才醒。
那日我吃完午飯,回病房看他,在門口聽到賀嶠暴跳如雷的聲音:
「逾哥,你能不能清醒點?你對莫悠再好有什麼用,人家根本不領情!
「莫悠就跟她那個黑心老爸一樣,不是什麼好東西!
「莫懷山為了錢,害死你爸媽,害你變成孤兒!
「莫悠看你中槍,不想著送你就醫,第一時間撒腿就跑!我看她是巴不得你死!
「我求你了,你換個女人喜歡吧,行不行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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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嶠的話如同一記驚雷,炸的我整個人都蒙了。
我顫抖著手推開病房門,呆呆地問:「你們在說什麼?我爸怎麼可能害死……」
後面的字卡在我喉嚨里,堵得我幾乎喘不上氣。
賀嶠情緒激動,
「怎麼不可能?你爸就是個殺人兇手!他就該被千刀萬剮,癌症去世都是便宜他了!
「莫悠,你倒是挺會遺傳你爸的冷血,像你這種女人——」
司逾冷聲打斷他的話,「賀嶠,你閉嘴,先出去。」
賀嶠氣得不行,「逾哥,你能不能別再護著她了?我說她一句你就心疼了?」
司逾眉頭緊蹙,「出去!」
「好好,算我多管閒事!」賀嶠煩躁地抓了把頭髮,退出了病房。
病房重新安靜下來。
好半晌,司逾才說:
「賀嶠的話你別放在心上,你爸作的惡跟你沒關係,你很善良,跟你爸不一樣。
「你想逃跑也是被我逼得,被你丟下是我活該,不怪你。」
他說著安慰我的話,我的心臟卻墜入谷底。
我崩潰地搖頭,
「不可能,我爸怎麼是害死你父母的兇手,他對你那麼好,甚至把公司留給你……」
司逾譏諷地笑了聲,
「你以為如果你爸有得選的話,還會把公司給我?」
19
原來二十一年前,我爸為吞併司逾父親的公司,在司父車上動了手腳,害得司逾父母車禍慘死,六歲的司逾自此淪為孤兒。
後來,我爸陰差陽錯領養了司逾。
最開始的那些年,司逾的確將我和我爸視為親人。
直到他 19 歲偶然得知當年的真相,開始著手復仇。
他用五年時間,在莫氏培植起自己的勢力、掌握了我爸所有的犯罪證據。
然而在他準備將我爸送進監獄時,我爸查出了胰腺癌晚期。
我爸連三個月都活不到了,無力再和司逾抗衡。
他怕他死後,司逾會搶走莫家的一切,並將怨恨報復在我身上。
所以他先在司逾父母墳前懺悔,又主動提出和司逾做交易。
他直接將 95% 的財產給司逾,如此司逾就不需要再費精力、耍手段去搶。
作為交換,司逾必須善待我、絕不能傷害我。
我爸覺得 5% 的財產足夠我揮霍後半生,總比讓司逾親自動手奪走一切,而我一個子兒都得不到、流浪街頭強得多。
另外,他請求司逾念在多年養育的情分上,別揭穿他的罪行。
他不想讓我知道,我心中和善慈愛的父親,是個殺人兇手。
司逾答應了。
……
我多希望司逾是騙我的。
可我爸的犯罪證據,切切實實擺在那裡。
他就是個殺人兇手。
我崩潰地蹲在地上,放聲大哭。
從小爸爸就教我,要與人為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