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歲那年母親病逝,舅母將我接到身邊撫養。
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定遠侯府的大小姐,聖上親封的昭寧郡主,個個敬我三分。
舅舅覬覦定遠侯府的兵權,對我百般寵愛。
連家裡的兒子,都推出來任我選擇。
從記事起,他便常常問我:
「幼儀喜歡我哪個兒子,以後給他做新娘好不好?」
舅舅不知道,現在的我,是死過一次,重生歸來的溫幼儀。
上一世,我滿心期待的嫁給大表哥謝洵,不惜一切幫他穩固勢力,成就仕途。
而他當上宰相後,卻勾結外邦,偽造證據,汙衊定遠侯府叛國。
我九族被斬首,連家中僕役都沒能放過。
最後一刻,謝洵反手將匕首捅入我的心臟:
「要不是你,桃桃也不會整日以淚洗面,憂思成疾導致鬱鬱而終。」
「你記好了,定遠侯府上百口人都是因你而死。」
咽氣前我想:如果重新來過,我必不會重蹈覆轍。
一朝重生,在舅舅問我願意嫁給誰時,我指向府上姨娘所出的庶子謝昀:
「我選昀哥哥。」
1
書房裡,幾個表哥一字排開,族中幾位長輩今天也來到這裡,大家都等著看我的選擇。
畢竟無論是誰做了定遠侯府的女婿,我父族都會鼎力相助。
這些年來邊境戰火不斷,文臣勢弱,朝中武將掌權,表哥娶了我,以後在朝中便可平步青雲。
我抬頭看向幾位表哥,除了大哥謝洵冷著臉,其他人則是一臉淡然。
他們篤定我會選大哥,畢竟我從小到大經常追在他身後,從不介意他的冷漠和排斥。
我剛走到他身前,他就背轉身不看我。
一旁奶娘所出的丫鬟薛桃桃眼眶通紅,滿臉難過的看著我們。
我仔細觀察其他哥哥的表情,二哥淡定的搖著扇子,他不善詩書,從小就一心鑽研經商之道,沒有進朝謀取功名的打算,舅舅自然不會讓他娶我。
而站在最邊上的三哥謝昀則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,他是妾室所出,身世不顯,記憶中向來一副冷冰冰的模樣。
上一世唯一一次主動尋我,還是在我選了謝洵做夫婿後,他冷著臉將我堵在角落,皺著眉問:
「你想好了,當真選謝洵?他不是個好人。」
當時得償所願的我滿心歡喜,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。
卻沒想到表面對我愛搭不理的三哥,上一世在我被謝洵捅死時,強闖進宰相府,一箭射殺謝洵。
抱著我的屍體,流著淚說:
「幼儀,我後悔了,我當初拼了命也該將你搶過來的,怎麼能看著你往火坑裡跳呢。」
想到這我難過不已。
我轉身面對舅舅,緩緩開口:「舅舅,我選…」
大哥突然走到我面前,攔在我身前:
「父親,您知道的,兒子與桃桃青梅竹馬一同長大,對她早已傾心許久,只會娶她為妻。」
薛桃桃的母親是府上的奶娘,早在舅舅幼時就哺育過他,後來又一手撫養謝洵長大,在府中算是有些名望。
堂中眾人聽了謝洵的話,皆是驚訝不已。
薛桃桃滿臉通紅,眼中難掩羞澀和喜悅。
她也上前一步對舅舅說:
「尚書大人,承蒙大公子垂憐。奴婢自小和公子一起長大,對他早已情根深種,奴婢不敢肖想正妻之位,只要可以給公子做妾,奴婢就很滿足了。」
謝洵毫不猶豫的握住她的手,堅定地對舅舅說:
「父親,兒子不願讓心愛的女子受這樣的委屈,我答應過桃桃的,她嫁給我只會是正妻之位。」
「謝洵,你知道你在說什麼渾話嗎?」舅舅被他氣的頭疼。
舅母也狠狠的瞪著薛桃桃,一個小丫鬟也想做尚書嫡子的正妻,不知她給謝洵灌了什麼迷魂湯。
2
舅舅環視一圈,考慮到今日族老們都在這,他想先將此事按下:
「你娶妻也不是小事,改日我們再好好商議。」
謝洵卻固執開口:
「父親,兒子對幼儀表妹沒有半分愛慕之情,如果她執意嫁與我,只能待桃桃誕下嫡子後,我納她為貴妾。」
舅舅氣的火冒三丈,抬手便摔了手中的茶杯。
我安撫道:
「舅舅彆氣,我這還沒選嘛。」
我走到謝昀身前,緩緩一笑,隨即一把抓起他的手,對舅舅說:
「舅舅,我喜歡三表哥,我要做三表哥的妻子。」
謝洵聽到這話,愣了一會,反應過來,開心的把薛桃桃摟進懷裡:
「桃桃,這下好了,沒人可以阻止我娶你了。」
舅舅恨鐵不成鋼的盯著他,試圖改變:
「洵兒,你可真想好了,今日定下便不能更改了。」
謝洵態度堅定:「我一定要娶桃桃,至於幼儀表妹嫁誰與我無關。」
回院子的路上,謝洵牽著薛桃桃攔住了我:
「你還是那麼愚蠢,看我不娶你,氣急之下竟隨便選了老三。」
薛桃桃靠在他懷裡,滿臉羞澀:
「好了洵哥哥,你就別往姐姐心上插刀子了。」
又佯裝善解人意的對我說:
「昭寧郡主,你不要往心裡去,原本我應該讓著你的,但是我們早已互許終生,希望你不要怪罪。」
謝洵看著她很是心疼:
「桃桃,你就是太懂事了,什麼都想著別人,從不為自己考慮,你放心,等我在朝中大展宏圖,為你掙個誥命,屆時幼儀一個妾室,怎麼也越不過你去。」
3
看著他對薛桃桃的小意溫柔,我不免想到上一世那個對我疾言厲色,害我滅門又親手捅死我的謝洵,對我和薛桃桃可謂是天差地別。
重來一次,我不會重蹈覆轍。
薛桃桃和謝洵成親,近來京中議論不止。
一個奶娘所出的丫鬟,竟能嫁給尚書嫡子。官家小姐們鄙夷又疑惑。
來我耳邊打探消息的也不少:
「郡主,那婢女簡直不知天高地厚,竟敢和你搶謝公子。」
「滿京誰不知你愛慕謝公子多年,她不識趣退出,還妄想攀龍附鳳。」
「謝公子也是的,只要眼不瞎的都不會放著郡主不要,去娶一個婢女吧。」
婢女?謝洵曾不止一次和我說過:「桃桃心性純良,最是善解人意,不像你們這些高門貴女,整日拈酸吃醋。」
「桃桃有著難能可貴的小意溫柔,不像你們汲汲營營,滿心算計。」
我毫不在意的笑笑,既然他們夫妻兩如此不慕名利,自詡清流。那我就等著看,以謝洵的才能,是否真能憑自己本事掙取功名,封侯拜相。
因為謝洵的忤逆,我選的謝昀又是庶子,舅舅自覺愧疚,大手一揮,把府中庫房裡許多財寶都送給了我。
我正開心的數著一匣珍珠的數量時,薛桃桃闖進了我的院子,她眼眶通紅,淚痕斑駁,形容狼狽。
看見我院中堆砌的財寶,她目光滿含嫉妒:
「昭寧郡主日安。」
「尚書大人真是捨得,竟送了郡主這麼多寶物。」
我隨手拿起一個有拳頭般大小的珍珠:
「你若是喜歡,這顆出自東海的夜明珠就作為你和表哥新婚的賀禮送你吧。」
「一顆夜明珠而已,溫幼儀你打發叫花子呢。」謝洵叢院門外緩步走入。
他拉過薛桃桃,擋在她前面,隨後臉色不悅的看著我院中一地的財寶,板著臉訓斥我:
「你明知父親和母親看不慣她,還要故意把賞賜拿出來炫耀。」
「桃桃蕙質蘭心,向來不慕名利,你這些黃白俗物我們不稀罕。」
不慕名利?謝洵還真是蠢,不慕名利會費盡心機攀上他嗎,堂堂尚書嫡子娶一個婢女做正妻,我等著看他成為京城的笑話。
4
京中嫁女,向來都是卯足了勁為自家撐門面,彩禮和聘禮都要相當才會不落人口舌。
薛桃桃母親撐死也只是個奶娘,在謝府辛苦一輩子也沒為她攢下多少嫁妝,何況女兒嫁的是世家子,這點嫁妝著實不夠看。
薛桃桃母女對謝洵好一通洗腦後,他到我院中攔住了正要出門的我:
「幼儀,你一門心思想嫁給我,我也答應了娶你,日後你進了府就和桃桃是一家人了,姐妹之間需要相互扶持。」
「如今她嫁妝不夠,難免落人口舌,你也不願看到一家人被嘲笑吧。這樣吧,你把你的嫁妝分桃桃一半。」
「桃桃心善,不貪圖你的財物,等你嫁給我後,她會返還你的。」
我果斷拒絕:「表哥,我的嫁妝是母親還在世時便為我張羅好的,是她的一番心意,不能借給你們。」
「表哥和桃桃都是不在乎虛名的人,不需要子虛烏有的名聲吧。我妝匣中很多東西都是御賜之物,你們婚禮時若是被人認出來,豈不是惹人笑話嘛。」
謝洵怒而拂袖:
「夠了,你不就是不願借嘛,扯這麼多藉口做什麼?」
「我警告你,識相點,乖乖拿出嫁妝。如果你不識好歹,休想嫁給我。」
真給他臉了,我無語道:
「表哥,我不是說過了嗎,我要嫁的是三哥。」
謝洵更加火冒三丈:
「好,到現在了你還在嘴硬,到時候別哭著喊著求我讓你做妾。」
眼見終於把他打發走了,跟著他來的小廝卻突然從我庫房裡端著一個托盤出來
「公子,郡主的東珠找到了,正好還沒加工過呢。」
我立即站起身
「這是我要鑲在嫁衣上的東珠,你們拿了做什麼?」
謝洵攔住我:「送到給桃桃做嫁衣的繡坊去。」
「你有那麼多寶物,拿兩顆珠子怎麼了,桃桃正缺裝點嫁衣的飾物呢,你就給她吧。」
那可是母親留給我的,我撲過去要搶。
謝洵不耐煩了,皺著眉頭一把將我推開。
「溫幼儀你有完沒完了?堂堂郡主卻這麼小家子氣,你不肯借嫁妝就罷了,兩顆珍珠還捨不得給她。」
「大哥非要搶我未婚妻的東西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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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昀緩步走進來,扶住差點摔倒的我,對謝洵冷聲道:
「強搶他人東西,這便是大哥的君子作風嗎?」
「幼儀作為你未過門的弟媳,你卻如此欺辱她,不知此事傳出去,百姓會怎樣討論你,父親又會怎樣懲罰你?」
謝洵卻很自信:
「你不會真的痴心妄想幼儀會嫁給你吧?那不過是她吃醋說的氣話而已。」
我堅定的對他說:
「表哥,那天當著大家的面,我說的很清楚了,我為自己選的夫君是三表哥。」
謝洵拉著我往外走:
「不是約了我去看嫁衣樣式嗎,走吧。」
謝洵卻衝上前來再次攔住我們:
「溫幼儀,你當真要嫁給他?」
「你可想好了,嫁娶之事不是兒戲,真嫁了就不能反悔了。」
「他只是一個庶子而已,你別妄想合離後嫁給我,我謝洵是不會娶一個下堂婦的。」
忍無可忍的謝昀一拳揮在他臉上:
「夠了,幼儀她是聖上親封的昭寧郡主,豈容你如此詆毀。」
轉眼便到了出嫁的日子,我也回了定遠侯府,我是侯府的人,該從這裡出嫁。
父親親自請來太后身邊的崔嬤嬤為我梳妝,崔嬤嬤年過半百,滿目慈祥。
為我梳發時她特意為我挽上宮裡帶出來的同心環。
「郡主,這是太后特意賞給你的同心環,大婚時用來挽發,夫妻從此永結同心,恩愛兩不疑。」
我害羞的低頭一笑,前世的我執意嫁給了謝洵,他沒少在外說我閒話,落我面子。那是一段不被人看好的婚姻,我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。好在這一次,我想我選對了。
吉時已到,在喜婆的唱禮中,哥哥把我背到了花轎上,喜氣洋洋的謝昀騎著馬在前走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