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於我成為王妃後天天被王爺當做殺手這件事完整後續

2025-07-07     游啊游     反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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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身子不好,阿姐打算在三日後叫上我一道上山祈福。

於是那天早上,我猶豫著來到倪秋書房門口,想知會他一聲,卻被管家告知他一大早就出門辦事去了。

於是我只好給他留了封信,然後坐上年家的馬車往玉台寺去了。

姐姐看我神情有異,問道:「同王爺吵架了?」

我搖搖頭:「是我自己的問題,不怪他。」

「你從小就這樣,什麼都不說。」姐姐拉住我的手,「不叫人操心的孩子才最叫人操心。」

「沒事的,過幾天就好了。」我低下頭道。

馬車慢悠悠駛向山頂的玉台寺,住持知道車上坐著的都是貴客,忙不迭的地出來迎接。

姐姐靜跪於佛前焚香祝禱,她跪得虔誠,我卻不然。

我不信這些求神拜佛的事,但阿姐是一片好心,我也不想駁了她的面子,便安靜地跟著她一道跪拜。

倘若這世上真有神佛通曉萬物,為何知我身有缺陷卻不渡我脫離苦難。

兩炷香過後,姐姐帶我在廟中吃了僧飯,臨走時住持還贈了幾卷手抄經文,姐姐很是鄭重地把經文放在檀木盒子裡帶上了馬車。

阿娘信佛,見了這些經文一定高興。

姐姐同我關照了幾句,叫我回去後要同倪秋和解,不要把小吵小鬧拖久了。

我還未來得及應答,突然車身一震,阿姐伸手護住我的額頭,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,我和她雙雙摔出了馬車。

連同那個裝了經文的盒子一起滾到地上,沾滿了泥灰。

看來求神拜佛確實沒什麼用,該遇刺還是得遇刺。

24.

姐姐把我護在身後,右手持一把短刀擋在身前。我後退幾步,踢到了落在地上的盒子,彎下腰撿起盒子捧在手裡。

蒙面的刺客們看了看我和姐姐,交頭接耳了幾句,似乎說了些什麼。

為首的那人眉頭緊鎖,低聲喝道:「殺!」

隨即黑衣人一擁而上,姐姐一人自然抵擋得過,只是她帶著我一個拖油瓶還是力不從心,趁她應敵不備之際,一人持刀朝我而來。

我下意識用盒子護住自己的頭部,「鏗鏗」兩聲,刀刃自下而上揮砍,所幸都被這檀木盒子抵住,然而我手腕脫力,盒子從手中飛了出去。

「有餘!」姐姐回頭叫我,我看見她手臂上兩道口子正泊泊流著血。

一咬牙,我迎上方才的刺客,也不管他手上的刀刺在我的肩膀, 用力揪住他的腰帶,拽著他一起滾下了陡崖。

25.

我運氣好,摔下來的時候,那個刺客給我做了墊背的。多虧他給我墊了那麼一下,我才能活下來。

扶著邊上一棵樹站起來,我觀察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傷。

腿上好像被劃了道口子,但勉強能動。沒走出去幾步,我踢到了什麼東西,低頭一看正是那個裝了經文的檀木盒子。

好傢夥,這東西還真有點靈性。

我抹掉盒子上的塵土,打開看了看裡面的經文,雖然盒子受損了,但經文卻還算完好。

於是我拾起盒子捧在懷裡,繼續搖搖晃晃往前走。

因為感覺不到痛,所以我走得也不算多慢,只是夜深起風了,吹得人直發抖。

林子裡黑漆漆一片,但我倒不怎麼害怕,只是止不住地想,懸崖上面的姐姐怎麼樣了,她手上受了傷,母親看見了肯定心疼得緊。

母親身體入了冬便一天不如一天,若是再傷心過度可怎麼辦?

還有倪秋,他現在肯定在王府里對著我留給他的信紙,大罵「年有餘真不是個東西」。

我覺得自己腿上使不上勁,掀開裙擺看了看,右腿腫的厲害,青紫一片。試著按了按淤青,沒有感覺,但就是走不動路,步子飄得很。

突然,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
「年有餘!」

我猛然回頭,下一刻,有人從背後拉住我的手腕:「你耳朵摔聾了不成?叫了你這麼多聲,現在才反應過來!」

一轉身,倪秋就出現在我身後,我一時說不出話來,只覺得有些恍惚。

又想抬手為他擦去側臉上的血跡,又怕我的手嚇到了他,已經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,上也不是,下也不是。

他微微喘著氣,頭髮略有些凌亂,劍眉微蹙,我知道他這是有些生氣了。

「怎麼不說話。」他伸手往我眼前晃了晃,「不會真的聾了吧……沒事,聾了王府也養你一輩子。」

26.

「你怎麼來了。」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一些,「我姐……」

「什麼你姐,天天就知道念叨這個。別老想著你姐姐,想想你自己。」他上下打量我一番,「你有沒有摔到哪兒,要不要背你?」

我想到腿上的淤青,但又覺得那點傷也不大礙事,便搖了搖頭。

他取出一枚火摺子照明,另一隻手拉著我,讓我跟緊他。

我努力邁開步子跟上他,但他走得實在有些快,我踩到一粒石子兒,腳下一個趔趄便摔在地上。

倪秋眯了眯眼睛,握住我的腳踝,我被他弄得一驚,下一刻,他掀起我的裙擺。

小腿上青紫一片且高高腫起,應該是骨折了。

他放下我的裙擺,抬眼看我,眼神複雜:「年有餘,你老實告訴我。」

「你是不是感覺不到痛?」

我慌了,雙手撐著地面,掙扎著起身想要逃走。他似乎早就料到了,右手握著我的腳踝不放,左手緊緊拉住我的袖子,將我鉗制在他身前。

「年有餘,說話。」他的聲音稍稍和緩了些,似乎怕嚇著我。

完了,都完了。

我只覺得自己頭暈得很,許許多多幾乎快忘記的事又重新浮現。

母親的嘆息,父親的無奈。

幼年的我紅著眼睛躲進深深的衣櫃,從此在內院閉門不出,將自己禁錮在四四方方的小小天地里。

乳娘看怪物一樣的眼神,同齡小姐們鄙棄的目光,周圍人不動聲色的指指點點。

我對上他那雙好看的眼睛,只覺得一陣酸澀,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,從此再也不會正眼瞧我了。

「倪秋。」我顫著聲開口,生怕下一刻他便會逃開,「我不是怪物,你別怕我,別嫌我。」

很久,我都沒有等到他的答覆。

「為什麼?」他問我,「為什麼不早說。」

確實,我應該一早就告訴他的,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退婚,另尋良偶,他應該找個比我好千千萬萬倍的姑娘。

我很是勉強地笑了一下,輕輕掙開他的手,想給自己留下最後一點體面。

然而他卻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,微微俯下身子湊近我。他靠得那樣近,以至於我都能看見他眼中的倒影。

他的眼裡,滿滿當當只有我。

27.

我被他攔腰抱起,雙腳離地的那一刻,我睜大了眼睛看他。

「回去再說,這兒也許還有刺客。」他稍稍低頭,看了一眼我抱著的檀木盒子,「抱著個破盒子做什麼,扔了。」

「不能扔。」我把盒子抱緊了些,「裡面裝了經文,我娘愛看這個。」

他見我堅持,便放棄了把盒子扔掉的想法,一聲不吭地抱著我往前走。

我看著他臉頰上的幾點血跡,最終還是抬手替他擦拭。

略顯粗糙的指腹觸碰到他的側臉時,他腳下的步子似乎僵了一下,我想收回手,他卻道:「還沒擦乾淨。」

「我拿塊帕子再給你擦擦吧。」我說著便要從袖中取出方帕。

「不用。」他的語氣有些不自然,「用手擦,就剛剛那樣。」

我不明白,我的手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?一雙布滿傷疤的手,又粗糙又醜陋,旁人連多看一眼都不肯,哪兒有帕子好。

猶豫了一下,我還是取出帕子,只是帕子還未碰到他,他便皺著眉頭叫我的名字。

「年有餘!」

得,又生氣了。

「你別動了。」他嘆了口氣,「打也打不得,罵也罵不得,真是氣死本王了。」

我攥著帕子,不敢說話。

「從開始到現在,你提了你姐姐,提了你阿娘,那你自己呢?」他沒好氣道,「你把你自己放在哪兒?」

「我的事不重要。」我下意識回答道。

「不對。」他抱著我站定住,像哄孩子一樣,「本王問你,這世上誰最重要?」

「阿姐,阿爹阿娘,你,還有……」

「錯了,你自己最重要。」他低下頭和我對視,「年有餘,你很重要。重複一遍,這世上誰最重要?」

我張了張嘴,說不出話來。

他便和我賭氣一般站在原地不動,道:「本王為了跑過來救你,胳膊上還掛了彩。你要是不說,本王今兒就站這兒不走了,反正到時候胳膊廢了就算在你年有餘頭上。」

我聞言望向他的左胳膊,深色的衣衫上果然有點點血跡。

「這世上……我……」我覺得舌頭在這一刻好像不屬於自己,「我最……最重要。」

他這才一副打了勝仗的模樣,心滿意足地抱著我繼續往前走。

28.

我抵著他的胸口,聽著從他胸膛傳來的心跳聲,只覺得自己安心得很。

閉上雙眼,我昏昏沉沉睡去。

再醒過來的時候,已經回到了王府的床榻上,我一伸手,摸到個毛茸茸的東西。

我定睛一看,是倪秋伏在榻邊睡著了。

心像被什麼重重錘了一下,我鼓起勇氣探出手,勾住了他的小指,輕輕拉了拉。

我想起他昨晚說的那些話,他說這世上,我最重要。

他長長的睫毛撲動了一下,我見他就快醒了,連忙把手收回被窩裡,閉上眼睛裝睡。

等了一會,他沒什麼動靜,我以為他還睡著。

一睜眼,正對上一雙笑眯眯的桃花眼,仿佛整個春天的暖意都向我洶湧襲來。

我想自己肯定是被這股暖流沖昏頭了。

要不我怎麼會如現在這樣,緩緩湊近他,用雙手輕捧著他的臉。

他臉上火燒一般迅速緋紅起來,愣住了一小會兒,他急急向後抽身,先是手足無措,接著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臉,罵道:「年有餘,你抽什麼風!」

我看看自己的手,又看看他的表情,覺得自己像是明白了,又像是沒明白。

「你不喜歡這樣。」我重複一遍,「你不喜歡我碰你,對不對?」

「我不是!我沒有!你別胡說!」他從地上站起來,依舊用袖子遮著臉,「我就是……啊……啊對了!爐子上的藥肯定煎好了,我去給你拿藥來。」

說罷,他背後有鬼似的,風一樣地溜走了。

我躺回榻上,合上了眼睛。

29.

沒過多久,他端著藥回來了,只是剛把藥和蜜餞放在床邊的柜子上,便想起了什麼似的,他的神情有些嚴肅。

「年有餘,你姐姐走了。」

我以為阿姐死了,手裡的藥碗差點落到地上,他連忙抬手扶住我手上的碗,同我說起昨天的事。

倪秋在宮中的探子傳來消息,皇帝似乎對年無虞有意,因為那天宮宴上,她手持長劍的模樣實在太過耀眼。

難怪。難怪昨天那群刺客動手前還竊竊私語了一陣,定是在分辨哪個才是真正的王妃,畢竟這要是殺錯了人可就難辦了。

昨天傍晚時分,倪秋本打算去年府將此事告知,卻不想一開門便迎上跑來王府搬救兵的年無虞。

「你姐姐性子烈,我一同她說了這事,她便當場絞了頭髮,問王府的小廝要了套男裝換上,跟著昨兒前往南海的軍隊一道出征了。」

「那我爹娘知不知道?」特別是我娘,她身子又不好,要是知道這消息急火攻心了怎麼辦。

「年鎮那老匹夫在宮裡必然也有耳目。」他接過我手上空了的藥碗,「要不然為什麼軍隊偏偏在昨天出征,為什麼你姐姐能輕而易舉地混進去。」

我嘆了口氣,卻還是止不住為阿姐揪心。

「年有餘,張嘴。」他將一枚蜜餞遞到我嘴邊,「這藥苦得人舌根都麻了,吃個梅子解苦味。」

我將梅子含在嘴裡,有些口齒不清道:「你怎麼知道……這藥很苦……你替我嘗過藥?」

他轉過頭去,手上動作倒是沒停,又把一顆梅子塞進我嘴裡,道:「吃你的梅子,哪兒這麼多話!」

30.

大夫說我的腿骨折了,傷筋動骨一百天,我得躺三個月才行。

我覺得不行,於是和大夫討價還價,問他就躺一個月行不行,邊上的倪秋瞪了我一眼,手裡比了個「三」。

得得得,又要三天之內取我狗命。

於是我老老實實躺在床上養傷,但可能是我這個人真的比較烏鴉嘴,說什麼來什麼。

一個月之後,我爹來了。

正是二月頭上,再過一日就是立春,倪秋出門去了,丫頭扶著我坐到院子裡曬太陽。

那是我出嫁後,我爹第一次主動來看我,我見到他來還是有些高興的,只是還沒等我開口和他客套幾句,他便道:

「有餘,大夫說你娘快不行了。」

我怔了一下,撐著拐杖便要站起來:「我、我現在就去看我阿娘……」

「有餘,你等一下。」他握住我的手,很是艱難地開口,「有餘,爹有件事想求你。你娘她一直念著,想……想見見你姐姐。」

「你和虞虞是雙生子,所以你能不能……」

我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,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:「您說什麼?」

「爹把你姐姐的衣服帶過來了,就她平日裡穿的那件鵝黃襖子。」他在我手上輕輕拍了幾下,「你就穿著這身過去,算是圓你娘一個心愿。」

娘念著姐姐,那我呢。

我看著我爹的臉,只覺得這個養了我十八年的男人無比的陌生。

就像他讓我替阿姐出嫁那晚一樣,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: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

31.

我換上姐姐的衣服,戴上手套,拄著拐坐上了前往年府的馬車。

下了馬車,我拒絕了幾個想扶我進門的婆子,一瘸一拐地往內院走。

來到母親屋前,爹在我的肩膀上搭了搭,道:「有餘,進去吧,代你姐姐去看看你娘。」

我拂開他的手,把拐杖放在門口,挺直了身子推開門。

屋內中藥味濃重,徑直走到母親床前,她見有人來了,便微微睜開眼睛,語氣里有幾分欣喜,拉住我的手直喊「虞虞」。

「虞虞,你這一走就是一個月,阿娘在房裡為你誦經祈福,天天都念著你能回來。」

「虞虞,阿娘真想你。雖然你在家裡經常和你爹吵個不停,氣得他吹鬍子瞪眼,但你不知道,你從小就是爹娘的驕傲。」

虞虞,虞虞……她明明拉著我的手,卻一直念著姐姐的小名兒。

年有餘,我還真就是多餘的那一個。

母親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姐姐,絮絮叨叨的話像是開了閘的水一般傾瀉出來。

但開閘的水也有流盡的一刻,她的聲音逐漸小下去,握住我的那隻手也漸漸無力。

後來她閉上眼睛睡著了,頭一歪便再沒了動靜。但自始至終,她都沒有提起她的另一個女兒年有餘。

我脫下手套露出自己那雙傷痕累累的手,握住母親已經微涼的手不放,俯下身子,我貼近母親的耳邊,啞著聲音道:

「阿娘,我是有餘啊。」

「我嫁作王妃這幾個月里,跟著倪秋學了武功。他教會了我很多,還讓我明白了這世上自己最重要。」

「我笨得很,學什麼都慢,但我有在好好地學,我想成為更好的姑娘。」

「這樣的我……是你的驕傲嗎?」

可我已經沒有機會從她口中得到我想要的回答了。

32.

我連拐杖都沒有拿,一步也沒有回頭地走出了年府。

倪秋就站在年府門口,他看著我搖搖晃晃連拐都沒拄就走出來,剛想開口罵我,卻又打量了一番我身上的鵝黃襖子。

他扶住搖搖欲墜的我,接著用肯定的語氣道:「這是你姐姐的衣服吧。」

他實在太聰明了,只看見一件衣服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麼。

「你爹讓你扮作你姐姐是不是?」他一邊說,一邊翻起袖子就要拉著我走進年府,「本王得給年鎮這老東西來上一拳才行。」

我拽住他的袖子,對他搖了搖頭。

「換做我是阿娘,也會想著見見姐姐。」我沖他笑了一下,「沒辦法,誰讓姐姐是美玉珍寶,而我是一灘泥沼。」

他望著我看了好一會兒,什麼話都沒說,只揉了揉我的頭。

然後在我身前蹲下,他道:「走吧,咱們回家。」

我乖順地點點頭,伏在他的背上,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,我只覺得自己疲累至極,只想昏昏睡去。

半夢半醒間,我突然聽見他道:「年有餘,你確實是一灘淤泥。」

我一下子清醒過來,心裡一沉,只是苦澀還未漫上心尖,緊接著,他深吸了一口氣:

「但恰好我是一條……喜歡在泥里打滾的土泥鰍。」

他說完這話側臉紅得厲害,我抬手想摸摸他的臉頰,只是手還未湊近,他便主動把臉湊了過來。

「看你手冷得通紅,給你捂捂手。」

他一說話,我的鼻尖就酸澀了起來。

明明他是知道的,我同旁人不一樣,生來沒有痛覺,到哪兒都是累贅。

就是生我養我十八年的阿娘,臨了念著的也只有姐姐,沒有我。

我強忍著,用儘量平和的語氣道:「倪秋,別對我這麼好,我配不上。」

「配得上的。」他的語氣無比認真,「你總說你姐姐年無虞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,值得世上最好的東西。」

「但是年有餘,你也一樣值得。」

「這四海八荒天地浩渺,本王的歡喜,別的姑娘都不配,只有你配得上。」

我聽著他的話,心跳不自覺地加快起來,胸口仿佛有人在裡面打鼓一般「咚咚咚」地響著。

手指還緊貼著他的臉,我一遍又一遍回想著他方才說的那些話,只覺得眼前他的側臉漸漸模糊起來。

像是積攢了十八年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爆發,鼻尖的酸意再也壓不住,我眨了眨眼睛,眼淚便落在他肩頭。

「別哭啊,年有餘。」他小聲叫著我的名字,「我現在背著你,也沒法騰出手給你擦眼淚。」

「倪秋,我笨得很。」我把眼淚都蹭在他的肩頭,「你說什麼我都會信的,你別騙我。」

他說的那些話實在太叫我動心了,我怕那些都是他胡謅了騙我的,我怕我滿心歡喜卻換來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
「對你,我不說假話。」他故作輕鬆道,「咱倆成親的那天晚上,你說你叫年有餘,多餘的余。」

「你說錯了,不是多餘的余,是……」

他突然停住不說話了。

「是什麼?」

「什……什麼也不是,你……」他支支吾吾地結巴起來,「你問這麼多幹什麼……我什麼都沒說。」

33.

他把我背回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,我坐在床榻上,拉住了他的袖子。

「年有餘,本王發乎情止乎禮,不是這種人……」他紅著臉轉過身去,「你別想從思想覺悟上擊潰我,而且你腿上傷沒好,人不能,至少不應該。」

我覺得他有些奇奇怪怪的,歪著頭道:「應該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。」

「放屁,孤男寡女共處一室,你還拉著我的袖子不放。」他一邊說,一邊扯著自己的袖子,「不是那什麼的意思……還能是什麼意思。」

我很快就讓他知道了我的意思。

他和我躺在同一張床榻上,枕著同一隻枕頭,蓋著同一條被褥。

在被子下方,我又一次勾住了他的小指。

他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,睡姿也十分僵硬。我問他是不是得了風寒,要不要叫大夫,他將緋紅的臉側過去,道:「不要,堅決不要,本王很好,很有精神。」

如此沉默了一陣過後,我睡意漸濃,閉上了雙眼即將進入夢鄉。

他以為我睡著了,為我掖了掖被角,在我耳邊輕聲道:「年有餘,你等我。」

我想著他約莫是要下床拿什麼東西,迷迷糊糊點點頭,應了一聲道:「嗯,我等你。」

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我醒來,他已經不見了。

我問管家,倪秋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兒。

管家「啊」了一聲,道:「王妃您不知道嗎,最近燕州那兒不太平。昨兒王爺接到聖旨,要去燕州平定逆賊,昨兒夜裡就上路了。」

34.

倪秋走了。

我回到自己的房間,望了一眼還未收拾好的床鋪,我伸手撫上柔軟的枕頭,小聲道:「我等你。」

多久都等。

腿上的傷未好,我哪兒都不能去,只能拄著拐杖每天在王府里兜兜轉轉。

有時去廚房燉一份銀耳羹,直到把湯羹都盛到碗里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做了兩人的份,最後只能把多的那些分給房裡的小丫頭們。

我雖說是王妃,但終究被困在王府內院,也打聽不到更多關於燕州的消息。

只知道好像是燕州的知府連同燕州總兵一道謀反。

燕州離京城不遠,消息不該如此閉塞。

一連三個月,除了母親葬禮,我回年府為她守靈之外,便沒有再出過王府了。而自倪秋走後到現在, 我始終沒有收到他的信件以及燕州的情況。

唯一的好消息是,阿姐回來了,帶著她的如意郎君一起。

許是姐姐耍的一手好劍,竟讓帶兵出征南海的趙家小將軍再也移不開眼,從來以桀驁聞名,天不怕地不怕的趙小將軍,終是在姐姐這裡栽了跟頭。

他們二人來王府看我的那天,我正在祠堂里對佛禱告。

說來也好笑,小半輩子不信神佛的我,在倪秋走後便日日向神佛請願。

姐姐拉我到裡屋說些體己話,趙小將軍沖我打了招呼,喚我一句「小妹」後,便老老實實地守在院子裡。

我剛想開口祝姐姐覓得良人的時候,她突然湊到我耳邊,輕聲道:「有餘,你這王府里只怕有皇帝派來監視你的人。」

「方才我和趙離從長廊來內院的時候便發現了兩個。」

阿姐對我搖了搖頭,指了指屋頂。

我忽然明白了,這段時日不太平,皇帝還需要年家鎮守京城,所以才只是派人盯梢而不是直接對我動手。

我寄出去的信件,和倪秋寄回來的家書,十有八九也被人截了下來。

還未來得及繼續思考,有人敲了敲門,姐姐跑去開了門,管家跪在門口,時不時發出一聲嗚咽。

「這是怎麼了……」我伸手打算扶起管家。

我的手臂還未碰到管家,他便一邊磕頭一邊哭道:「王妃,王爺薨了!」

胸口像是被人重擊了一下,喉間的甜腥味不斷上涌,我抓住他的領子:「你再說一遍?」

「王爺……王爺薨……」

還沒有等他說完,我眼前一黑,「哇」地嘔出一口血來。

35.

我在深夜裡驚醒,下意識攥了攥手,卻發現自己正握著誰的手。我滿懷期待地看向那人,卻發現守在床前的不是我期待的倪秋,而是姐姐。

她紅著眼為我換下額頭上的帕子,輕聲問我頭還暈不暈。

我剛要開口說話,突然覺得心口難受得緊,是我這十八年里從未有過的感覺。

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都被人剜了去。

「他們說,懷澈王帶去的人都死了。」姐姐哽咽著,似乎是不忍再繼續說下去,「倪秋提著劍和反賊血戰到最後一刻,被萬箭穿心而死。」

萬箭穿心。

我閉上眼睛,腦中全是阿娘走的那日,他背著我走在長長的街上,他對我說了這世上最好聽的情話,還說自己不會對我說假話。

他明明叫我等他回來。

我聽了他的話,在王府里老老實實呆了一百天。我替他在佛前誦經了一百日,為他疊了紙鶴一千隻,我在心裡念了他千千萬萬次。

跪得膝蓋發腫,疊得指尖破皮,念得心神俱悴。

心口前所未有地難受起來,無師自通般,我好像忽然間明白了這種陌生的感覺是什麼。

「阿姐,我痛。」我指著自己的胸口道,「這裡好痛。」

聽見「痛」字的時候,姐姐終是沒能忍住,生生落下淚來,一滴兩滴,落在我的手背上。

「有餘,你哭出來好不好,別嚇阿姐。」

我緩緩搖了搖頭,咧嘴笑了一下,笑得比哭還難看:「他可以食言,可我卻不能,我要等他回來。」

我要等他回來,給他看我紅腫的膝蓋,叫他瞧我破了皮的手指,還有疊了一堆的千紙鶴。

然後插著腰,皺著眉,任性而嬌氣地沖他說一句「我這個泥坑容不下你這條慣會撒謊糊弄人的大泥鰍,你愛往哪兒鑽往哪兒鑽,我不伺候你了!」

可是他什麼時候回來呢,為他疊的紙鶴鋪滿了桌子,他再不回來,就放不下了。

36.

王府自此閉門謝客,就連姐姐和趙離也都被攔在了門外。

我坐在王府長廊,望著院子裡的池塘,只有管家每日進來向我通報一聲外頭的事。

管家說要變天了,燕州反了,京城和燕州距離得這樣近,誰知道後頭會發生什麼。

他急得團團轉,可我只是歪著頭坐在台階上,充耳未聞。

同倪秋一起去燕州沒能回來的還有他的王叔康樂王,康樂王排行最小,年紀同皇帝倪夏差不多大。

據說康樂王更加悽慘些,活不見人死不見屍,徹底杳無音信。倪秋的棺材運回來的那天,素未謀面的康樂王王妃拉過我的手,輕輕拍了拍,說了句奇怪的話:

「相信王爺。」

像是在對我說,也像是在對她自己說。

我抬頭看她一眼,她對我微微搖了搖頭,示意我不可多語,然後很快撤回手,轉身離開。

看著抬進廳內的黃花梨木棺材,我緩緩走過去,倚著棺木坐下,抬手便撫上了倪秋的棺槨。

管家怯怯看我一眼,讓我儘快安排葬禮事宜,我沖他笑了笑,第一次厲聲地讓他滾出去。

我在棺材邊上坐了整整一夜,一夜未曾合眼。

夜半時分,我聽見了遠方響起的鐘聲,側頭看著棺蓋,我以為那是為倪秋而鳴的喪鐘。

一下,兩下……我一下下在心裡默默數著,直到第二十七聲鐘聲響起。

二十七聲鍾響,是為國喪。

國喪。國喪?

太后早就死了,皇后的身子比我還好,而倪秋和康樂侯都只是個王爺,還夠不上這二十七聲喪鐘。

我望向王宮所在的方向,站起身來,又垂頭瞧了眼邊上的棺材。

37.

昨夜燕州叛軍千里奔襲,守城的士卒竟對此視若無睹,任憑叛軍魚貫而入從王宮後方包抄。宮門大開,叛軍如入無人之境,一刀將醉倒在溫柔鄉里的皇帝送上了路。

守城的黑鐵騎歸年家統領,宮內的白羽衛素來歸趙家所管。

但我不在乎這些。

翌日太陽升起的時候,我用一把斧頭把棺木劈得粉碎。果然,那是一具空棺。

我喘著氣,將斧頭丟到地上,狠狠踢了一腳碎裂的木板。

還說不對我說假話,看見這具空棺,我什麼都懂了,他就是個騙子。

什麼萬箭穿心,什麼全軍覆沒,都是拿來唬人的。昨晚叛軍輕而易舉就能進入王宮,這是誰的手筆,不言而喻。

我爹是他的老丈人,趙離是他的大舅子,年家趙家全齊活了。康樂王不說,那燕州知府和燕州總兵只怕也和他穿的一條褲子。

幾個人合起伙來不講武德,來騙,來偷襲王宮裡那位二十五歲的皇帝倪夏。

難怪康樂王王妃會說那句奇怪的話。

我又急又氣,用力踩著地上的木屑,心裡直罵倪秋真不是個東西,等到他回來,三天之內我必——

「上好的黃花梨木就被你這麼一斧子劈了,年有餘,你討罵是不是?」

我愣住了,不敢回頭,只怕自己是聽錯了。

「本王問你話呢,年有餘,說話呀。」

他的聲音越來越近,可我仍是不敢回頭。

聽到他死的消息,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;可如今聽得他還活著,生龍活虎地向我走來,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。

「你是不是生氣了?」他從後方拉住我的手,輕輕晃了晃,「有餘,我回來了,你轉頭瞧瞧我。」

抹掉眼淚,用力甩開他的手,轉身便劈頭蓋臉沖他罵道:「你這天殺的崽種,我三天之內——」

我的右手高高舉起,他以為我要打他,也不躲閃,只閉上了眼睛一副任我打罵的模樣。

他滿身的傷口,左臂的口子還在不斷流血,側臉上還有一道淺色的疤痕。

我墜崖那晚,他在林子裡找到我,一邊背著我,一邊說「打也打不得,罵也罵不得,真是氣死本王了」。

我現在才體會到他說的這種感覺。

打也打不得,罵也罵不得,看著他那張任打任罵的臉,可我怎麼一點也不生氣呢。

算了……打是捨不得打了。

於是我伸出雙手,踮起腳用力抱住他。

「倪秋,歡迎回家。」

他僵了一下,然後顫著手回抱住我,聲音都有些嘶啞了:

「年有餘,你別生我的氣。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回來,便不會食言。」

他這張嘴,什麼時候都在說情話,倪秋的嘴,茅廁的水。

「你先前說,年有餘的余,不是多餘的余。」我伸手撫上他側臉的傷疤,「那是什麼余?」

他的臉又紅了起來,只是這一次,他沒有如過去一樣側過頭去,而是慢慢貼近我,在我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。

這下輪到我紅著臉轉過頭去了,可頭剛偏轉了一點,又被他捏著下巴轉了回來。

對視著他的眼睛,我結結巴巴什麼都說不出來了。

誰叫他長了雙這樣好看的眼睛,他一笑,我便拿他沒轍了,心也慌了,神也亂了。

他見我慌慌張張的模樣,故作風輕雲淡地在我耳邊說道:

「是餘生有你的余。」

【尾聲】

我和倪秋站在馬車邊上,姐姐遞過來一個包袱,裡面放滿了她親手縫製的衣物。

趙離站在她邊上,時不時瞥一眼倪秋,姐姐未曾瞧到,可我卻看得真切,我覺得他們倆之間鐵定有一腿。

皇帝一死,整個王宮徹底亂了套。

當然,王府也亂了套,因為假死的康樂王和倪秋兩人誰也不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。

「本王是長輩,你得尊老懂不懂,這皇位你拿著。」康樂王把面前的玉璽推到倪秋跟前,「給王叔一個面子行不行。」

「侄兒年幼, 難擔大任,社稷危難唯王叔可力挽狂瀾。」倪秋不動聲色地又把玉璽推了回去。

倪夏眼中無價之寶的玉璽被康樂王和倪秋推來推去了幾十次, 我和康樂王王妃坐在一邊嗑著瓜子,看他倆叔侄情深。

「侄兒都是個『死人』了, 怎麼還能穢土轉生復活當皇帝,王叔你不是對外宣稱自己是失蹤麼, 這會兒正好出來接盤。」

倪秋留下這句話, 拉著我就離開了康樂王府, 臨走前還不忘抓了一把瓜子塞在我手裡,讓我到馬車上慢慢吃。

畢竟懷澈王倪秋這會兒在世人眼裡已經是個死人, 而我一個寡婦王妃自然也不會吸引太多關注。

十月廿八那天,我代替姐姐年無虞坐上了出嫁的花轎。

「「「」離京的日子就定在今天, 姐姐特地帶著趙離一起來送我。

作別了姐姐, 我剛一坐上馬車, 便道:「倪秋, 我覺得這事情不太對勁, 你和我爹在宮中有耳目,趙家也一定有。皇帝要讓我阿姐進宮這事, 趙家不可能不知道。」

「你不會是把我阿姐賣了吧。」我提著他的領子道,「趙離一早就喜歡我阿姐是不是, 你故意把我阿姐騙到軍隊里, 好讓趙離這小子有機可乘!」

「不是, 真不是。」他舉起手投降,「軍隊去南海的日子一早就定下了,哪裡是趙離一個人能說了算的。那天是真的湊巧,我和趙離從小就認識, 所以就……就提議讓你姐姐混進軍隊……兄弟嘛……總得……」

我就說趙離看倪秋的眼神怎麼不大對勁,我以為是趙離栽到了我姐姐手裡,沒想到是我姐姐栽在了趙離手上。

這波我阿姐血虧。

我清了清嗓子,正色道:「我爹先不管,你是怎麼騙得趙家和康樂王幫著你一起搞事的?」

「王爺的事,能叫騙麼?」倪秋一臉無辜道,「他倆早就看不慣皇帝卸磨殺驢了, 我和他倆不是狼狽為奸,這叫一拍即合。」

信他個鬼,明明就是他把我阿姐給賣了。

我把頭側過去, 故作生氣, 一個勁盯著窗外的風景看, 然後在心裡默數:十、九……

果然,還未倒數到零, 倪秋便主動湊過來拉住我的手。

見我不說話,他湊得更近了, 從後攬住我的腰, 另一隻手在我手心撓痒痒。

「年有餘, 你這泥坑,能容我到什麼時候?」

「容……容你這條土泥鰍一輩子……」

似乎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直接的回應,他猝不及防間又紅了臉。

趕路的車夫不知道車內發生了什麼, 一無所知地發問道:「王爺王妃,今晚吃啥!」

「今晚啊……」我故意拖長了尾音,回身捏住倪秋的臉頰。

「今晚吃泥鰍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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