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代我嫡姐嫁給了一位清閒王爺。
年將軍家有兩位小姐,一個是美玉珠寶,另一個是一灘泥沼。
名動京城的那個是大小姐年無虞,而我很不幸是那個狗見了都不愛搭理的二小姐年有餘。
年有餘,多餘的余。
深深的庭院裡,有一個不知道疼痛的小娃娃,搖晃著腦袋,望著頭頂大大的天空。
1.
皇帝下旨賜婚年家女兒和懷澈王倪秋的那天,父親來我房裡讓我代替姐姐出嫁,畢竟我和姐姐年無虞是雙生姊妹。
更何況皇帝也沒指明到底要哪位小姐出嫁。
懷澈王是個清閒王爺,可這王爺素來與我爹不合,更有傳言這位王爺不僅心狠手毒,更是個克妻的主兒,三年剋死了三個王妃。
彼時我正拿著書冊坐在椅子上,一副嫻靜有禮的模樣。
父親輕輕咳嗽了一下,道:「有餘啊,你書拿倒了。」
我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把書擺正了。
並不是來同我商量,更像是來知會我一聲,父親讓我替姐姐出嫁。
他說罷似乎是自己也覺得面子上掛不住,側過頭道:「為父只是隨口一提罷了……」
隨口一提?他可不是隨口一提的啊,他是有備而來。
左一個「家族名聲」,右一個「血脈親情」,我全都防出去了,防出去了啊。
按照傳統交涉的點到為止,他已經敗了。
但或許在聽到婚約的時候我便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出,因而心下並未有太大的波瀾,只是乖順地點點頭,同意了這門婚事。
年家的大小姐是塊寶,至於那個名不見經傳的二小姐麼……勉強算是棵草?還是棵路邊枯黃的狗尾巴草。
父親看了一眼我那雙滿是傷疤的手,嘆了口氣道:「有餘,你要是沒那麼懂事就好了。」
十月廿八那天,我代替姐姐年無虞坐上了出嫁的花轎。
然後十分光榮地被倪秋一腳踢出了洞房。
2.
他揭開我的紅蓋頭,問我叫什麼,我說:「我叫年有餘,多餘的余。」
他蹙了蹙眉,仿佛在思考年有餘是誰。
也是,應該不會有多少人記得年家還有個二姑娘年有餘,儘管我和姐姐有著近乎一致的面容。
燭火搖曳,燈火旖旎,正欲行好事之際,倪秋打量了一下我身上的各種傷疤,冷靜分析,仔細思考了一番後,他問道:「本王府里的刺客身上都未必有這麼多傷……你該不會是年鎮派過來刺殺本王的殺手吧。」
我不是,我沒有,你別瞎說啊,雖然我確實帶了一點防身用具,但這真的只是用來防身的,畢竟這個倪秋名聲不太好。
我老老實實把枕頭下面放著的匕首丟到地上,不好意思地撓著頭說:「我說這是給你的新婚禮物你信嗎?」
他皺著眉頭,問道:「是不是還有?」
我戰術性咳嗽了幾聲,從袖子裡拿出一支藏了毒的玉釵放到床頭柜上,道:「真行啊,這都被你發現了。」
「你腰封裡面是不是還有東西?」
我有些不好意思,把腰封內側的幾根毒針也放在柜子上,舉起雙手道:「沒了,真沒了。」
他說他不信,於是他上下其手,成功在我身上搜出了三顆霹靂彈,五枚金錢鏢,十把小飛刀,一把石灰粉和二兩砒霜。
望著桌子上擺著的大大小小一堆東西,他疑惑地問我:「砒霜是幹什麼的?」
「我……我吃夜……夜宵……」
他說他知道我肯定是餓了,這就請我喝西北風去,於是一腳把我踢出了洞房。
完了,這下誤會大了,他鐵定是在屋子裡面磨刀,想著怎麼取我狗命。
我扒在門上,朝裡面喊話道:「我不是刺客,真不是刺客!喂,你開門行不行!」
在我的深情呼喚下,他果然給我開了門,就是開門的動作太大,我扒在門上沒反應過來,摔了個屁股墩。
他指著我道:「首先,本王不叫『喂』……」
知道了,你叫楚雨蕁是吧。
「其次,你分明是想吵擾得本王無法入睡,導致心脈氣血不足引發猝死。」他滿臉嚴肅,「本王從來只聽說年家有個女兒叫年無虞,哪來的二小姐年有餘。」
「瞧你說的,要不是因為我是個怪胎,我爹也不能把我塞過來啊。」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,「你一個鰥夫還指望娶我姐姐不成?」
我姐姐年無虞是整個京城最好的姑娘,像火紅的鳳凰花,熱烈而明媚,沒有人會不喜歡她。
年無虞,一世順遂,平安無虞,就連名字的寓意也是頂好的。
他不想理我,轉身又進了屋子,順便帶上了門。
3.
我這個人是不認床的,到哪兒都一樣,倒頭就睡。
到了第二天早上,他滿臉嫌棄地把我叫醒,畢竟新婚第二天要入宮給皇帝皇后請安,而且我睡在這兒妨礙洒掃婆子掃地了。
我換了身衣服同他入宮,給皇帝皇后請安。
只是走路的時候,我總覺得左腳使不上勁,但也並未放在心上,繼續費力地跟在倪秋身後。
他要求我不得近他一丈以內,我便老實地距離他一丈左右。他回頭望了我一眼,沒好氣道:「你擱這兒學螃蟹走路呢?」
我彎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腳踝,有些腫,可能是昨晚上摔倒的時候崴了,但應該問題不大。
「知道了。」我一邊應著,一邊邁開步子跟上他的步伐。
我年有餘是個怪胎,因為我從小就感受不到疼痛。出嫁的前一天晚上,母親拉著我的手說,斷然不可讓倪秋知道我身有缺陷的事。
傳言中的倪秋心狠手毒不是個善主,若他知道年家塞過來一個不僅不受寵,還是個身有缺陷的怪物,指不定會做些什麼。
他見我慢吞吞地,轉過身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道:「早請安早回府,這地兒本王是一點都不想多待。」
接著,他像是突然悟到了什麼,道:「呵,你是想借著拖延時間,有意讓皇帝降罪於本王,借刀殺人。」
不是,真不是,我只是腳崴了而已。雖說我是感覺不到疼痛的,但腳崴了到底還是影響走路速度的。
然而他快步拉著我去請安的結果是,剛邁入大殿之內我便腳下步子虛浮,給皇帝來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。
我估摸著皇帝本來是想給倪秋一個下馬威的,但是看見我的大禮後,可能是給嚇忘了。
最後,皇后為了緩解尷尬,道:「新婚燕爾著實令人艷羨,只是三弟你也要……咳咳……注意分寸,看昨晚把王妃累的。」
確實累壞了,我昨晚上靠著門板睡了一晚上,那能不累麼。
接著便是按照宮裡的規矩,我要給皇后敬茶。我舉著茶杯,看嬤嬤往茶杯裡面倒水。
根據茶水上騰的熱氣,我基本上能判斷出那是開水。
但我只是恭恭敬敬跪在地上,捧著盛滿開水的茶杯,等著皇后接下去的旨意。
畢竟我是感覺不到痛的,雖然指尖會被燙傷,但敷個藥過幾日也就好了。
皇后很耐心地等了小半個時辰,期間不斷讓嬤嬤把冷掉的茶水換成滾燙的開水,但依然沒有等到我的「失態」。
可能是她自己坐得也嫌腿麻,最後草草喝了小半口茶水了事。
4.
好容易離開王宮坐上馬車,倪秋把一瓶藥膏丟給我,道:「你還說你不是刺客?這樣的定力,即便是死士也未必能比得上。」
我心裡疑惑:不是……大哥,你為什麼老是往刺客那方面想,就我這細胳膊細腿,就算我說我是刺客,都不一定有人信。
他看著我自己給自己上藥,抓住我的左手舉於眼前,仔細觀察了一番後道:「你包紮的手法這麼熟練,準是個經驗老到的刺客。」
這手法……無他,唯手熟爾。
我從小感覺不到痛,就算受了傷都未必反應的過來,磕磕碰碰不少,身上大傷小傷不斷,自然熟練。
反正他認了死理,估計也不會聽我解釋。
我給自己左手的五個指頭敷了藥,又包紮了起來,裹得像五個蘿蔔頭,指節都沒法彎曲。只是好容易包好了左手,右手便無法好好包紮。
我舉著自己的右手往他眼前揮了揮,忽然又覺得這般太過失禮,便打算收回手去。
倪秋看我一眼,「哼」了一聲,一邊警告我不要有什麼偷襲他的想法,一邊拉過我的右手給我上藥。
指腹與指腹摩擦,留下細密的觸感,只是他的手法很顯然沒有我的高明,藥膏抹得到處都是。
「倪秋……」我想提醒他。
「別喊本王名字,要不三天之內殺了你。」他惡狠狠道,「骨灰都給你揚咯。」
哦,倪秋,泥鰍,一條土泥鰍。他是覺得自己名字太難聽,所以不讓人叫他名字。
雖說他兇巴巴的,但手上上藥的動作倒是沒有停下來。
5.
回到王府後不久便到了飯點,有小丫頭攙著我我去大廳用膳。
看著桌上擺滿了菜,我拿著勺子端坐在位置上,對倪秋道:「你先吃吧,我吃剩下的就行。」
他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,道:「讓王妃吃剩菜,這事傳出去,本王哪兒還有臉面。」
「本王明白了。」他恍然大悟。
你明白個錘子。
他放下筷子:「你想通過觀察剩菜菜量,來推斷本王最愛吃的菜,藉機方便你下毒。」
再聯繫到大婚當晚我身上還帶著砒霜的事,他更加確信了這一點。
如果不是弒夫犯法,他這會兒已經去陰間三日遊了。
其實我在家裡也這樣,不與家人同席吃飯。我感覺不到痛,往往是嘴裡被燙了泡都不自知,久而久之便只吃剩下的冷飯冷菜。
母親心疼我,提議可以讓廚房分兩次上菜,但那會兒還是孩童的我拒絕了她的好意,因為我想做個聽話懂事,不讓母親操心的孩子。
我說我習慣如此,只是倪秋並不相信,和我大眼瞪小眼對視著,直到兩盞茶過去,飯菜都涼的差不多後,我忍不住動了一勺子。
真香!
他見我吃了一勺後才開始動筷子。
我一邊吃,一邊側目打量他。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對著一張大桌子,很少有機會能和人同席吃飯,這種感覺很奇妙……
我和他都看中桌子中央的醋溜魚片,他抬頭看我一眼,將筷子伸向魚片。
猶豫著伸出勺子,我看向碗里最後一塊魚片,思考著要不要將魚片占為己有,在以前我還沒遇到過和誰爭著吃飯的情況。
母親說,我要做個聽話的乖孩子。
我也這麼覺得,畢竟我是個不正常的怪胎,只有聽話一點才能討歡心。
勺子在空中不上不下。
突然,勺子微微一沉,他把最後一塊魚片夾到我勺子裡,道:「想吃就吃啊,這麼乖幹什麼,好像本王欺負了你似的。」
「我可以吃嗎?」我問他。
他眯了眯眼睛,仿佛無法理解我的話。
「不會吧,難道說你……」他沉思道,「你在勺子上下了毒,故意引誘我給你夾菜,讓我的筷子碰到勺子上的毒?」
他說罷便讓管家換了雙新筷子,繼續放心地吃飯。
我有些無語,還是慢慢將魚片送入口中,其實魚片都涼的差不多了,但我很賞臉地說道:「你這王府的飯菜還是挺好吃的。」
6.
我覺著吧,既然都嫁過來做了王妃,自然得表現表現自己。
雖然因為我這個毛病,許多事都做不了,但這麼多年我對自己的廚藝還是有些信心的。
只可惜,倪秋對我沒什麼信心。
比如,他會在自己書房門口掛了細絲線,線上系了鈴鐺。結果我進門送雞湯的時候被絲線絆倒,一整碗雞湯全部撒到了他身上。
於是我不得不擦了地,又跑到廚房再盛了一碗過來。
他總覺得我是我爹派過來刺殺他的刺客。
我說:「你見過誰家刺客天天閒得給你煮飯煲湯當老媽子?」
他反問道:「你見過誰家清清白白的閨閣小姐身上這麼多傷疤?」
他一提到傷疤,我便不再說話了,嘆了口氣,收拾了碗筷就離開他的書房。
只是這次,他起身追出來道:「年有餘,你給本王回來!你要把雞湯端哪兒去?」
「王爺不賞臉,自然只能倒了喂豬。」
「王府可不養豬。」
「那就喂狗。」
他勉為其難地從袖子裡拿了根銀針置於雞湯里試毒,確認無毒後,他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喝了幾口。
我滿懷期待道:「怎麼樣?」
「一般般。」他從我手裡拿過碗,轉身回了書房,「不能浪費糧食,要光碟行動你懂不懂。」
懂懂懂,誰都逃不過真香定理。
我沖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,仿佛背後有眼睛一般,他轉頭道:「別以為本王喝了你的雞湯就是卸下防備了,你要是敢有什麼圖謀不軌的想法,本王就……」
「就三天之內殺了我是吧。」我歪著腦袋看他,用手在脖子前比了比,「我懂,我懂。」
7.
倪秋是個有些暴躁脾氣的王爺,但我倒也並不討厭他的暴躁。
嫁過來之前,我一直在想這個即將和我度過一生的王爺會是個什麼樣的人,當然這些想像大多基於最壞的情況。
比如他會不會一言不合就動手,比如他會不會心情不好就不給我飯吃,又比如他會不會討一個又一個小妾鬧得後宅不安。
但這些都沒有發生。
他除了一直疑心我是個刺客之外,別的都很好,甚至他的暴脾氣偶爾還有些可愛。
雖然天天揚言三天之內取我狗命,但他每天都會和我一起吃飯,偶爾還會給我夾上幾筷子菜。
而且,每次同他拌嘴,他再氣再急也沒有從口中說出有關我身上傷疤的事。
我做的點心,他心情好了也會吃上幾塊,當然他總說大部分都讓他拿去喂狗了。
但我問過管家,王府從不養狗。
興許那些點心,都喂給了一條叫做「泥鰍」的狗吧。
我忽然就覺得這麼過一輩子也很好,就這麼和一個清閒王爺過著清閒的日子,對我這樣的怪胎而言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。
他不知道我是個沒有痛感的怪物;我也不嫌棄他是個娶過三個王妃的克妻鰥夫。
倪秋是老皇帝第三個兒子,老皇帝當年微服私訪遇到個神運算元,那神運算元說老皇帝這輩子只能有四個兒子。
老皇帝信了,當時決定四個兒子的名取作春夏秋冬。
果不其然,老皇帝在後宮辛勤勞動了幾十年,也只得了四個兒子。
老皇帝去世後,四子奪嫡就剩下了倆皇子,二皇子倪夏登基,三皇子倪秋便被迫成了個清閒王爺。
只是那日我和倪秋入宮給皇帝皇后請安時,帝後的態度很顯然是打算對倪秋多番打壓。
我爹年鎮和倪秋不合,這事兒皇帝一清二楚,卻還下達指婚懿旨,巴不得年家和倪秋鬧個天翻地覆。
倪秋對我如此防範,只怕這些年來遇刺的次數不少,難怪對刺客的手段這麼清楚。
我嘆了口氣,抬頭望著頭頂高掛的月亮,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倪秋道:「深更半夜的你不回房睡覺,在這兒招魂呢?」
真是小嘴抹了蜜。
「再不然就是想趁著滿月搞巫蠱術害本王是不是?好傢夥,背後搞偷襲,本王勸你好自為之。」
生活不易,有餘嘆氣。
「我就是出來看月亮,你別激動,我很講武德的,肯定不會偷襲你。」
「破月亮有什麼好看的,大冷天的趕緊回你自己房間睡覺!」
我應了一聲,轉身便要離開長廊回房時,他叫住我,丟給我一件大氅道:「年有餘你穿嚴實點,明兒就讓幾個嬤嬤給你縫秋褲,省的你得了風寒傳給本王。」
8.
只是沒等嬤嬤給我縫好秋褲,皇帝召倪秋和我入宮赴宴的消息倒是先來了。
倪秋和我提起此事的時候,正忙著在胸口綁上護心鏡。
「不至於吧,這次也請了不少大臣家眷到場,這麼大的場面,皇帝想對你動手也……」
「你懂個屁。」他說著也丟給我一塊護心鏡,「是你懂刺殺還是本王懂刺殺?快點戴上,別讓本王親手給你戴。」
我「哦」了一聲,很不熟練地把護心鏡戴上。
坐上馬車,車夫慢悠悠地把馬車駕到了王宮,已然有不少夫人小姐在殿內入座,我拉高了衣領,指望把臉埋進衣服里。
倪秋見我遮遮掩掩的模樣,伸手壓下我的領子,道:「有什麼好遮掩的,做王妃還委屈你不成?」
倒不是委屈,我覺得他娶了我,還是他更加委屈一點。
我一向在家深居簡出,很少拋頭露面,為的就是避開旁人的目光。
六歲的時候有幾位夫人帶著小姐來年府作客,那幾位小姐在後院裡閒逛的時候便找到了在長廊下啃手指頭的我。
不知道痛還是有點麻煩的,所以咬破了手指也不自知,啃手指啃得滿嘴都是血,嚇得小姐們落荒而逃,鞋子掉了都不敢回來撿。
自那之後便會傳出年家二小姐是個怪物的事,儘管我爹派人壓下了這些消息,但時不時還會有好事者提起幾句。
「 你別……」我話還沒說完,麻煩便來了。
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夫人時不時側目看向我,手上指指點點,嘴中不斷說著什麼。我聽不大清,只勉強聽見兩個字——怪物。
倪秋當然也聽見了,他說:「爺想過去和她們對線。」
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,捂住他的嘴:「不,你不想。」
畢竟這些詞我聽得多了,也就不會難過。不僅是京城其他夫人們這麼說,就連自家的奴僕們在背後也少不得指著我,說我是個怪胎。
他拉過我的手,道:「不,爺就要去中門對狙,年有餘你跟我過來。」
9.
他雄赳赳氣昂昂地拉著我到了對桌的幾位夫人跟前,清了清嗓子,一拍桌子指著人便開罵。
好傢夥一口氣罵了半盞茶的時間,中間都不帶喘氣的。
最後留下一句「再讓本王聽見,三天之內……」
我從他身後捂住他的嘴,給幾個夫人賠笑道:「三天之內上門道歉,上門道歉……」
夫人們連忙擺手道:「受不起受不起,可別來了。」
一邊捂著他的嘴,一邊把他往位子上拖,這哪兒是王爺,這是我祖宗,是我的老祖宗。
要不是我攔著他,他能把這幾個夫人罵得戶口本只剩個封面。
他坐到位置上喝了幾口茶水潤潤嗓子,問道:「她們為什麼對你出言不遜?」
「我……」我只得隨口扯謊道,「我平時不愛見人,她們自然覺得我奇奇怪怪。」
總不能告訴他,因為我確實有病,確實就是她們口中的怪胎。
「哦,本王還以為你是這兒有什麼毛病呢。」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,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,又警告我道,「幫你解圍純粹是為了懷澈王府的面子,你刺客的嫌疑並沒有解除。」
「誰知道你是不是在搞苦肉計。」
我十分敷衍地點頭,吃起碗里的紅豆羹。
到底是宮裡的廚子,手藝比王府里的好上不少,紅豆甜而不膩,雪白的糯米丸子嵌入其中。
不過多時一碗羹湯便見了底,我側頭看看倪秋,他瞪了我一眼,把自己的那碗紅豆羹往我這兒推了推,一邊推一邊小聲道:「真能吃。」
「能吃是福,你一看就沒福氣。」
「爺確實沒福氣,要不也不能娶了你。」
我不理他,只低頭喝紅豆羹。殿內舞姬舞姿曼妙,身輕似燕,水袖一拋一引引得眾人連連讚嘆。
他問我怎麼不看。
我放下手裡的勺子道:「有什麼好看的,都沒我姐姐跳得好。」
「你姐姐就是那個年無虞?」
「是,就是那個長年在京城玲瓏榜榜首的年無虞。」他要和我說起姐姐的事,那我可就來勁了,「姐姐不僅長得好看,還能文能武一點不輸男兒。」
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說……」
「年有餘。」他似乎想打斷我。
「對了,她還會跳舞……」
「年有餘你停一停,你流鼻血了。」
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摸到一手的血,連忙從袖子裡取出一方白帕子擦了擦鼻子。我問他:「現在鼻子還流血嗎?」
「鼻子是不流了。」他勉為其難地伸出一根手指抹了抹我的嘴角,「但是你怎麼開始吐血了?」
我舔了舔嘴唇,確實一股甜腥味,我和他對視了幾眼,大大的眼睛裡有著大大的疑惑。
他從腰封內側取出一根銀針放到盛著紅豆羹的碗里,銀針變黑了。
「哦,原來是中毒啊。」我捧著一個碗在身前,這樣吐血直接吐在裡面比較方便,「希望人沒事。」
「本王覺得現在叫個太醫過來,你還能搶救一下。」他說罷起身,一邊和皇帝裝模作樣地彙報我中毒一事,一邊強硬謝絕了宮內太醫診治。
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,一把扛起不斷吐血的我,還有我手裡那個碗,飛快地離開了現場。
說實話,一開始只是吐血,但是他扛著我的姿勢實在太不舒服,以至於我把喝下去的紅豆羹也一起吐了出來。
他罵罵咧咧地把我丟上馬車:「本王已經想好要把你埋在哪個墳頭了。」
當王妃真不愧是體制內工作啊,死了還能免費得個墳頭。
10.
馬車載著不斷吐血的我回到了王府,府內大夫果真是個神醫,給我灌了兩大碗湯藥過後我便覺得舒服了不少。
迷迷糊糊間,我聽見那大夫疑惑道:「不對勁啊,按理說這毒毒發的時候腹中劇痛無比,沒理由都吐血吐了兩大碗才發現,真是奇了怪了……」
我把頭埋進被窩,不敢說話。
總之命是保住了,就是得連著喝藥一個月。
這一個月的時間裡,倪秋天天過來督促我喝藥,我看著他從飯盒裡面拿出來黑糊糊的一碗湯藥便反胃,但還是硬著頭皮喝了藥。
「我說,你就沒覺得特別苦,特別反胃?」
確實苦,我看著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使壞讓大夫在裡面加了雙份的黃連。
「再苦也要喝。」
反正從小大傷小痛不斷,喝的藥沒有三千碗也有三百碗,再苦的藥也要一口氣全部喝完,不給母親添麻煩。
他似乎是一下子無言以對,側過頭沉默了一會後,打開飯盒的第二層,他遞給我一串用糯米紙包著的冰糖葫蘆。
「愣著幹嘛,吃啊。」他把糖葫蘆塞到我手裡,「吃糖不積極,思想有問題。」
我接過糖葫蘆,一邊吃一邊問道:「你這人還是挺好的……怎麼就剋死了三個王妃呢?」
「看在你喝藥還算積極的份上,勉為其難和你講一點也不是不行。」
他抱著胳膊站在床邊:「第一個王妃是陳家的小姐,大婚當晚她哭得像死了親爹一樣,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本王強搶民女。一問才知道她有了心上人,本王嫌她煩就放她走了,對外就說她急病去世了。」
「那第二個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