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聽我這樣說,就直接順勢提到了初娘一事。
他言辭鑿鑿,聲稱擔心我被奸人所蒙蔽,初娘身份實有誤會。
看著太子這副關心胞妹的神態,我止不住地反胃。
他比我和盛約大十歲,也算是看著我們兩個長大的。
難道他從一開始就是這般口蜜腹劍的人嗎?我不敢想,也不願想。
我只知道盛約死的時候才十六歲,而我如今已經二十一。
那般鮮活明亮的少年,永遠停留在灰敗的回憶中了。
思及此,我態度冷淡不少,對如何得知初娘身份一事敷衍作答。
當太子想刨根問底時,我反問回去。
「我點破初娘身份,她就只能尋求兄長庇護,一輩子老老實實地待在你的身邊,這難道不是幫了兄長嗎?」
太子沉默下去,半信半疑地走了。
12
我越是若無其事地參政,太子心裡就越是不安。
他像是意識到什麼,開始加緊鞏固自己的勢力。
而鞏固勢力短期內最有效的就是,娶親聯姻。
左一個大人的女兒,右一個大人的孫女,太子幾乎是來者不拒。
朝中大臣也有所察覺,一些膽大的都在抓緊站隊,想要混個從龍之功。
除了母后的勢力,更多人是保持觀望態度。
畢竟父皇現在雖說龍體欠安,但還不至於退位。
萬一有其他皇子殺出來,到時候再擇主跟隨也不晚。
朝中局勢膠著,誰也無法改變。
直到,東境外敵來犯。
東境之敵一直是盛家掌兵,可現在盛家無人,一時竟連軍隊將領都選派不出來。
我認為這對我和盛尋來說都是個機會,於是主動請纓。
大臣們幾乎是群起反對,他們覺得領兵打仗不是兒戲,豈是女子能勝任的。
不知他們是刻意忽略還是忘了,當年盛尋身為女將,在戰場上鋒芒畢露,並不遜於兒郎。
我沒有同他們爭論,連夜寫了折軍事書呈上,又向眾人展示槍法。
我的槍法是盛約親手教的,雖不算頂級,但也稱得上出色。
最後父皇和母后商議後,力排眾議,欽定我為此次戰事主帥。
旨意下來前,母后單獨召見了我。
「珺兒,你可考慮清楚了?聖旨頒下後,你再想後悔也晚了。」
我深深一拜,「兒臣明白,此次出征,不止為自己,還為盛家,也為母后。」
「待兒臣歸來,定會為母后打開大姜朝的新格局!」
13
聖旨下來後,我就在家為出征做準備。
沒想到此事傳開後,最先來找我會是太子妃。
不,現在應該稱她為儲笑顏了。
被太子休妻後,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她。
離開太子後,她竟像換了個人。
「沒想到你竟有如此膽識和氣魄,我今日是來祝你凱旋的。」
讓我有些意外的是,她對初娘有極深的歉意。
「當時我不知是迷了心竅還是昏了頭腦,竟一時氣急做出那種事,實在該死!」
我安靜聽著,不知如何作答。
雖然我覺得儲笑顏此事做得確有不對,但初娘在我這是該死之人,我並不同情她的遭遇。
我想了想,從另一個角度寬慰儲笑顏。
「既然你現在不必像普通女人困於床幃灶台旁,就該施展一番抱負才對,就當給自己贖罪也好。」
她聽後若有所思,隨即拜別我匆匆離去了。
我不知她要做什麼,但畢竟是太傅之女,想來應該不會差到哪去。
出征前,太子來過一次。
他終於驚悉我的野心,看我的眼神中也全是防備。
虛情假意之後,他語重心長地說:「姜珺,如你的名字,做個女將軍就很好。」
我沒說什麼,只是一口飲盡他給我倒的餞行酒。
我名為珺,我本該為君!
14
一到東境,我就宣告盛尋的身份,恢復了她之前的副將職位。
盛家和東境外敵是老對手,東境駐軍中也有不少人是之前的盛家軍。
我這一舉,無疑使士氣大增。
紙上談兵終究不是實戰操作,我不敢輕敵。
盛尋遠比我了解敵軍,於是我將很多事情的決策權交給了她。
不管是排兵布陣還是戰場決斷,她都比我有經驗得多。
在利用地形擊退敵軍數次後,他們的囂張氣焰褪去不少,我也安心許多。
我和盛尋都有心徹底擊潰敵軍,令他們不敢侵犯大姜朝,所以我們在東境一待就待了四年。
盛尋還活著的消息傳回朝堂後,太子坐不住了。
他遠在萬里之外,明里暗裡給我使了不少絆子。
甚至還讓一個叫千面的易容高手,易容成盛約來妄圖矇騙我。
千面被拆穿後,盛尋氣得當場就要殺了他。
我攔下她,將千面關進軍牢。
「為何要留他一命?他扮成哥哥的模樣,主帥難道不知他居心叵測?」
面對盛尋的質問,我有些難以啟齒。
「我,我只是想偶爾能看看故人的樣子。」
在東境邊疆駐守的四年間,我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場仗。
見過屍山血海,也見慣鐵馬金戈。
愈是過這種行軍打仗的生活,盛約就愈是頻繁地入夢。
所以即便第一次看到千面就知道他是假的,但我還是讓他演了很久。
盛尋聽完我的解釋,無言離開軍帳,算是默許了我的做法。
15
在東境的第五年,敵軍背水一戰,傾盡全力想要滅城。
我們被圍困在城中,無法向外求救。
盛尋想要帶一隊精銳突圍,先將我送出險境。
我拒絕了,全城百姓和將士都在這,我身為主帥豈能棄城而逃?
幾次反擊未果,盛尋問我後不後悔來這一趟。
我笑著搖頭,「不後悔,不來我也不會了解戰爭殘酷,不會知曉民生疾苦。」
「當初決定和太子爭權奪勢,多少存了幾分復仇的心思。」
「雖說初心未改,但如果這次能活下來,我更想為百姓們創造出一個繁華盛世。」
盛尋堅定地握住我的手,「您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的掌權者。」
圍困數月,城外敵軍也顯露出頹勢。
彈盡糧絕之際,有一位東部富庶糧商運送來大批糧草。
將士們大為振奮,直接一鼓作氣,大敗敵軍。
敵國送來求和書,我們立下了不二功勳。
16
事後我見到了那位糧商,竟是當年我用死囚換下的小丫鬟。
她頗有經商天賦,一開始只是拿著我給她的銀兩做些小生意。
誰知生意越做越大,多年過去,她已經成了這邊數一數二的糧商。
我起了惜才之心,問她願不願意跟著我回京經商。
但她婉拒說不願意再捲入京城權勢之爭,今日相助是為了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。
我理解,便沒有強留她。
捷報傳到京城,父皇下旨召我回京。
我決定帶上盛尋,一是為了論功行賞,正式宣告盛家血脈尚存一事;二是要讓她親眼見證太子和初娘的下場。
這次回京,我要與他們二人做個了斷。
回京前,我準備放了千面,可他卻說願意追隨我。
我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,這些年的磨練讓我更加會洞察人心。
千面對我有意,我看得出來。
真是滑天下之大稽,我關押他這麼久,留他一命也完全是因為另一個男人,現在他居然說喜歡我。
我實在難以接受,便拒絕了他的請求。
千面跟在太子身邊已久,臨走時向我透露了許多太子的往事。
他不知道初娘的身份,無意中說出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。
當年趙家的倒台,裡面竟還有一份太子的功勞。
合著他兩頭通吃,一邊為了提高自己的聲望搞垮趙家,一邊又暗中保住趙初初做她的救命恩人。
真有意思,只是初娘是否知曉此事呢?
17
回京的路上,我遇到了一茬又一茬的刺殺。
我知道是太子派來的,但我並不生氣。
越是不想讓我活著回京,就說明他越害怕。
他無能,害怕等我回去後比不過我,所以才著急殺了我。
我平安歸京那天,舉朝歡騰,唯獨太子及其黨羽臉黑如墨。
回來之後我才知道,父皇病體沉疴,大半個朝堂已經被母后掌控。
看來,離母后登基為帝那天已經不遠了。
封賞時,我將大部分功勞推給盛尋,助她一飛沖天。
加上之前盛家的功勞,盛尋被封為東安伯,成為大姜朝第一位封爵的女子。
我與有榮焉,叫上儲笑顏給盛尋擺了好大一桌慶功酒。
闊別京城五年,很多事情都在改變。
儲笑顏致力於開授平民學堂,我在邊疆時收到了不少她的來信。
如今,她已經是辦得井井有條了。
大姜朝平民入仕難於登天,儲笑顏辦這個學堂倒讓我有了新的想法。
自古以來,世家大族和皇室宗親利益不齊人心難聚,都有其各自想扶持的人。
可平民百姓猶如浮萍,要想出人頭地只能依附皇權效忠君主。
我向母后建議,可開放平民入仕以拉攏民心。
她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法子,只是要動貴族利益,實行起來必定難上加難。
沒關係,我們慢慢來就是。
18
我的勢力和聲望蒸蒸日上,當然也沒忘了要告訴初娘趙家的真相。
太子府不似之前的東宮那般密不透風,想要安插進去個我的人輕而易舉。
初娘在「不經意」間得知真相,大受打擊。
這幾年她和太子好不容易消除隔閡重歸舊好,現在又要鬧個不休了。
今天絕食,明天自殺,我幾乎天天下朝都能聽到新熱鬧。
太子找到我,質問道:「是你告訴初初的,當年的事你全都知道了是不是?」
「是,你不早就猜到了嗎?」
我也不再掩飾,不再假裝兄妹情深,對他直呼名諱。
「姜陽,我實在好奇,你對初娘是什麼感情,故作情深嗎?」
他沒有回答我,冷冷地盯著我,臉上帶著輕蔑。
「姜珺,就算你耗盡心力也是沒用的,單憑你是個女子,你就贏不了我。」
我懶得同他爭辯,同他斗得如火如荼越來越凶。
待我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後,便讓盛尋擊鼓鳴冤。
狐狸再狡猾也會留有印記,這些年我已經收集了不少太子的罪證,親自整理好後全部呈上。
朝野震驚,誰也沒想到初娘竟是趙全的孫女。
此案引起軒然大波,交由大理寺主審,三法司協同審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