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季念受傷了,沒空幫你補課。」
「哦?」她揚起下巴,學著溫硯之前的動作撩了撩我的馬尾,「那就等等再說唄,小月牙,就這麼定了,沒問題吧。」
我點頭。
溫硯已經黑了臉。
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。
周貽白冷哼,「我早就覺得你那仨竹馬都不是啥好東西,一個綠茶就迷得五迷三道,什麼東西!」
她抓過我的手心看了看。
「終於好差不多了,蠢東西。
「明天的馬術,哥帶你。」
13
我當然能明白周貽白的好意。
因為這是我在那三個控制欲強的人眼皮底下。
偷偷交往的唯一一個——
好閨蜜。
14
雙語高中的馬場都是單人更衣室。
周貽白在另一邊喊我。
幫完她出來,一眼就看到了夏花和另外三個站在一起。
三個人的臉色都不算好。
我面無表情地經過時,卻被沈安言拉住了手。
「做什麼?」
他擰著眉,「你做什麼了,季念?」
」放手!」
我掙扎不開,卻瞥見夏花躲在喬星衍身後。
無助地晃著他的衣袖。
「安言也太衝動了,你們快去勸勸啊,萬一季念姐有自己的想法呢……」
沈安言的臉色黑得像是能滴下墨。
「因為跟我們吵架?
就出去交往亂七八糟的朋友?」
「季念,你能不能和別人有點邊界感?!」
我甩不開他的手。
一隻馬靴橫空出現。
沈安言鬆開我,眼底壓著怒火。
周貽白攬住我的肩膀:「喲,不好意思啊,騎馬之前熱熱身,沒傷到你吧。」
有人小聲嘟囔。
「都不背著人啊……」
周貽白的目光落在夏花的臉上:「你謀殺都不背著人,我交朋友躲什麼躲?」
夏花白了臉。
誰也沒想到,著急的是喬星衍。
「夏花她不是故意的,警察局都調查完了!」
有人撐腰,夏花大著膽子,露出紅著的眼,「我真的沒有……我到這個學校已經很難了,求求你了季念姐,不要再汙衊我了……」
「嘻嘻……」
笑聲突兀,周貽白鬆開我,慢悠悠地走近。
「求季念做什麼?
「她讓你家裡窮又想攀高枝兒的?」
15
這話說得難聽。
卻讓人心裡妥帖極了。
夏花拽著喬星衍的衣袖,屈辱地發抖。
「有必要這樣羞辱人嗎?」
「窮又怎麼了,難道就是我的錯嗎?!」
溫硯皺著眉,「念念,真的過了。」
我笑了。
如釋重負,又帶著本該這樣的塵埃落定。
「那什麼不算過呢?叫我哭給她看不算過,我被她害得差點葬身馬蹄不算過,我渾身是傷手裡沒一片好皮不算過?」
視線。
一個一個地划過他們的臉。
我吸了吸鼻子。
「既然過了,那就到此為止吧,大家都好過。」
轉身走的時候。
我聽到喬星衍遲疑,「念念臉上,是不是出現月牙了呀……」
溫硯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。
「季念!」
沈安言下意識想追。
周貽白皺著眉回過頭。
「離她遠點,你們這群垃圾,左右搖擺,現在裝什麼痴情?」
「你把嘴巴放乾淨點!」
沈安言凶她。
她卻拉著我,乾脆地到了馬匹旁邊。
本身,我的馬術就不算很好。
經歷過上次,看見馬匹難免會有些發怵。
周貽白跨上去,把手遞給我。
「小月牙,來。」
馬場上的風,吹得鬢邊碎發凌亂。
也吹得人眼眶發酸。
面前,是她白嫩的手心。
我深深吸氣,緊緊握著她的手,借力上馬。
她笑,抱住我的腰。
「坐穩了,小月牙!」
綠草如茵,肆意的笑聲在馬場裡迴蕩。
「駕——」
16
馬背上。
兩道身影緊貼,溫硯的視線緊跟著,嘴唇抿成一條直線。
女音的聲音弱弱的。
「離這麼近真的好嗎?」
「星衍,要不你去勸勸她吧,咱們還沒畢業呢,這樣多不好啊……」
沒說一句。
沈安言的臉色就沉了一分。
乾脆牽過馬繩,雙腿一夾,追了出去。
溫硯回過頭。
平靜的表情下隱隱夾雜著戾氣。
夏花下意識地噤了聲。
沈安言追上來的時候,周貽白恰好扶著我下馬。
「吁」的一聲。
他勒緊馬繩,跳下來跑到我們面前。
「別碰她!」
周貽白動作一頓,側頭給他一個眼神,反而伸手攬住我的肩膀。
「怎麼樣?不怕了吧?」
「我他媽讓你離她遠點!」
沈安言大喊,怒氣十足。
她像聽不見。
反而從攜帶的牛皮包里拿出了透明的玻璃杯。
冰塊還沒化完。
晃了晃。
「嘗嘗,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。」
那個顏色——
鳳梨烏龍茶。
我伸手去接,卻被空中捲來的馬鞭掃到地上。
啪嚓——
茶飲撒了一地,小塊的鳳梨掛在草葉上。
他憤怒極了。
丟開馬鞭把周貽白壓到地上。
「沈言安!」
我尖叫著撲過去時,他的拳頭已經高高揚起。
用力地拉住他的手臂。
好在,周貽白躲過去了!
他的拳頭砸在草地上,下一刻,周貽白屈起膝蓋,狠狠地頂開他,靴底掃過他的臉!
周貽白利落地翻身站起來。
我還沒鬆手,她的拳頭已經勾到了他的下巴。
痛呼一聲。
沈安言穩住身體,難以置信,「季念,你幫他?!」
老師、同學們都跑過來。
周貽白吐出嘴裡的草葉,「幫我怎麼了?我的烏龍茶,只給小月牙!」
我的三個竹馬。
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。
喬星衍咬著牙,「念念,我可以給你做很多很多的烏龍茶,那小子一看就是故意噁心人的,你別被他騙了!」
我朝沈安言伸出手。
「你先動的手,醫藥費,賠錢吧。」
17
馬場裡沒人說話。
只有馬兒無聊地打著響鼻。
人群里,夏花的聲音溫溫柔柔,「他們不是好朋友嗎……鬧彆扭多正常啊,怎麼就涉及到了賠錢呢……」
沒人認同她。
只有我,馬靴踩過草地上的濕潤。
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。
「還有你,我的醫藥費,到現在也沒算一算。」
「我和你。
「總不是朋友了吧?」
夏花驚愕地瞪大眼。
左右望。
卻沒有任何人搭腔幫她出頭。
她只能咬著下唇解釋:「都已經查過了,明明和我沒關係的……」
所有人都知道夏花家裡有多難。
但為了上雙語高中。
還是賣掉了家裡的牲畜。
全家托舉,才把她送到這裡。
我問她:「你有告訴過別人嗎?你家賣掉的牲畜,是你從小喂到大的馬?」
人群安靜。
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夏花身上。
顯然沒人忘記。
她第一次到馬場上全然陌生的模樣。
她下意識往後退,白著臉啜泣,「你胡說什麼呀,我家確實賣了牲畜,誰告訴你是馬了,明明就是牛。」
我不說話了。
夏花家確實也賣了牛,但馬,只有一匹。
賣掉了就是賣掉了。
她像是篤定了我沒有證據。
哭得可憐兮兮的。
「為什麼要這樣,從我轉學過來你就不喜歡我,明明我們都不是一個班級的。」
「季念姐,你是因為我搶了你的竹馬嗎……可我沒有故意搶走他們,你要是真的不喜歡,我以後儘量和大家保持距離行不行……
「雖然、雖然我很捨不得,比殺了我還難受……」
她飆上了演技。
哭得讓人動容。
溫硯的目光卻落在我的臉上。
敏銳地覺得。
我還有話沒說完。
所以,最亂的時候,我輕輕開口。
「你知道馬場的規矩嗎?
「驚馬之後,那些受了傷的馬,會立刻拉走安樂死。」
「絨花它,就是其中之一。」
18
絨花。
是夏花給它取的名字。
她愣住了,嘴唇哆哆嗦嗦地,「你……少糊弄人了吧……」
周貽白冷笑。
「聽說那馬通人性,圍上黑布就老老實實地躺在那裡。
「你說,它閉上眼的時候怨不怨你啊。」
夏花尖叫。
白著臉扯住喬星衍的衣襟,「真的嗎?真的嗎星衍?!
「什麼安樂死,不會的,絨花好貴的,馬場真的捨得安樂掉它嗎?!」
「你告訴我呀!」
喬星衍的神色複雜極了。
「馬場……確實是這樣規定的。」
夏花崩潰了。
往馬舍跑。
跑到一半卻被攔住,他們甩開手裡的證件。
要夏花配合調查。
沈安言茫然地望著我。
人群里,周貽白拉住了我的手臂。
「別管他們了。」
「也許,這三個垃圾這輩子都理不清,那個綠茶原本就是沖你來的。」
「因為絨花原本是她的馬。」
她帶著我。
在馬場裡跑了一圈又一圈。
我突然有些矯情。
「她既然那麼愛絨花,為什麼還要賣掉它呢?」
不知道從哪裡,周貽白又變出一杯酸梅湯來。
這次的冰塊都化掉了。
她說:「只有上了雙語,才能接觸她這輩子都接觸不到的人脈。」
她以為她對絨花是愛。
「其實啊,她早就放棄它了。」
我的心裡鈍鈍的。
不知道是為了絨花,還是為了自己。
19
夏花卻被學校勸退了。
周貽白像是故意要哄我。
每天纏著我,學一些她原本就會的英語。
班級門口有動靜。
周貽白抬頭看,仰頭挑眉,「喲,大善人來了,咱們班是誰需要救助哇?!」
她的人緣向來很好。
班裡齊刷刷地,「沒有哇!」
「沒有哇?」周貽白抱著胸,「我還以為大善人知道有人求助,聞著味兒就來了呢。」
沈安言被擠兌得很難受。
但還是隱忍地在我面前坐下來。
「念念,我來哄你。」
他卡了殼,後續又實在不知道說什麼。
偏偏全程周貽白都似笑非笑地盯著他。
討厭極了。
沈安言拉不下來臉。
但錯了就是錯了。
他只好閉上眼睛,「我是來道歉的,不該為了別人讓你難過。」
整個班級都安靜了。
只有周貽白挑著眉,「繼續說啊。」
沈安言說不下去了。
周貽白點了點我的筆記,「小月牙剛剛說什麼?這個 hypo 什麼什麼 crisy,連起來咋讀?啥意思來著?」
有同學熱心。
「hypocrisy,虛偽,偽善的意思,這你都不會啊?!」
她拔高了聲音。
「原來是這意思啊,我不會,大善人你呢?你會不會啊?」
霍地一下。
沈安言站起來,緊繃著臉。
他說不出反駁的話,只能用鼻子裡噴出熱氣。
盯著周貽白。
「行,我記住你了。」
周貽白大喊著:「謝謝您嘞~」
班級里。
大家哈哈大笑。
抬眼望去,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暢快淋漓。
陽光隔著玻璃打進教室。
照射的人的心底,撥開陰霾。
真好。
20
我知道溫硯會來找我。
只是沒想到。
他是來勸我原諒喬星衍的。
坐在我面前,聲音柔和:「你知道的,星衍一直像小孩子一樣,他不敢自己來,委託我來勸你。」
時間。
一分一秒過去。
我不說話。
他的神色也未見異常。
盯著他擺在桌面上的鳳梨烏龍茶,我禮貌微笑,「謝謝你,但我早就不喝這個了。」
他沉默片刻。
好脾氣地笑,「那喜歡喝什麼?我去給你做。」
「溫硯。」
「嗯?」
「你知道嗎?我最近新學了一個單詞。」
「什麼單詞?」他的眼底帶著笑意,一如既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