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兄長搶了新帝深愛的未婚妻當夫人。
新帝就把我搶了做他妃子。
進宮前我爹千叮嚀萬囑咐,讓我順著易怒的新帝祁玄,不要動不動就哭。
我眨著懵懂的大眼,點了點頭。
進宮之後,我第一天就被招去侍寢。
祁玄看了我一眼,踹了身邊大太監一腳。
「朕要的是姜家嫡女!不是這八歲奶娃!」
1
我向來膽小,見他發脾氣,身子顫顫巍巍。
大太監跪下來,「陛下,她就是姜相的女兒。」
祁玄仔細打量了我一番,「確實跟姜相有幾分相似,你要不說,朕還以為她是姜頌遠之女。」
姜頌遠是我阿兄,我叫姜頌禧。
取自詩詞「順頌時祺,秋綏冬祺」,有著吉祥、康健、幸福之意。
我是家中么女,無比受寵。
可我哥哥不一樣,他是我家世代文臣中第一個武將。
他棄文從武,被爹暴打,被娘破罵。
還好他爭氣干出了一番成績,封了驃騎大將軍,那些打罵沒白挨。
這些是聽我娘說的。
因為我出生時,他剛去打仗。
待他歸家時,我已經三歲了,而他那時十八歲。
我還記得他初見我時的樣子,臉上揚著笑,捏著我的臉,「你是娘新買來的丫頭?未免太小些了吧。」
我說話不利索,哭得惹人憐愛,被路過的娘聽見了,罵了他一路,「你才是買來的!阿禧是我生的!」
最後阿兄被罰跪祠堂。
阿兄愛逗我,他一逗我,我就哭。
我一哭,父親就心疼得緊,就罰他跪祠堂,受家法。
還嚴禁阿兄不准碰我,可我很喜歡阿兄。
因為他會用草編出好多小動物給我玩,他還會跟我講他打仗的故事。
我一求爹,爹就會心軟,免去哥哥受家法。
自打他十九歲被先帝下旨賜婚,自立門戶後,他就很少回來見我,逢年過節他才帶嫂嫂回來。
我的嫂嫂是長安城中一頂一的美人,她聰慧過人,還做過公主伴讀,琴棋書畫樣樣精通。
也是我哥哥的心上人。
我時常覺得他配不上嫂嫂。
嫂嫂雖然家道中落,不如往日風光,但她也是貴女,是以美貌才情並存的女子。
我暗暗發誓,我也要成為像嫂嫂一樣的貴女。
直到一道聖旨送入姜相府中,我被封為姜美人。
要入宮為妃的消息,把我的願望戳破。
爹娘和阿兄嫂嫂面容哀愁,長吁短嘆。
現在的皇帝是易怒卻寡情的三皇子祁玄,不是太子。
傳言太子造反,奪權弒父,還是祁玄將太子拿下,得不少世家擁護上位。
進宮前一晚,我聽下人們提起過我的嫂嫂,她原本是要嫁給三皇子,做三皇子妃的。
可是嫂嫂的父親被家族牽連貶了職位,先皇嫌她家世,就收回成命。
剛好那時候阿兄有軍功,於是他向先帝討賞賜婚。
我雖然年紀小,但也清楚的知道。
我進宮意味著姜家的命運都系在我一人身上。
爹爹半夜來我房中,給我塞了錢,他讓我進宮之後要少說話,多順著祁玄的意,不要動不動就哭。
我謹記著他的話。
在聽到祁玄問我,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我張了張嘴,發顫著說出自己的名字,「姜頌…禧。」
「朕還以為姜相送了個啞巴給朕呢,原來是會說話啊。」
他尾音上挑,帶著意味不明的笑,眼神卻在打量我,「你的性子跟你阿兄差距實在太大,他是不知死活,你是貪生怕死。」
說我可以,但說我阿兄不行!
膽小的我第一次反抗位高權重的帝王。
「我阿兄想與心意相通的人在一起,怎麼就不知死活了?」
見祁玄臉色微變,看我的眼神都變了。
我的心突突直跳。
半晌,他才冷冷的開口,「把姜美人送到皇后那去管教。」
去皇后宮裡的路上,我後悔自己所說的話,淚珠子掉個不停。
我哭得小聲,但還是被總管太監蔣公公聽見,他安慰我,「姜美人,莫哭了。」
「陛下會處死我嗎?」我吸了吸鼻子。
「這…」蔣公公欲言又止。
「那就是會了!」我哭得越發大聲。
蔣公公怎麼哄我都哄不好。
直到皇后挺著個肚子站在椒房殿外,笑著上前迎我,「這就是姜美人吧。」
她摸了摸我滿是淚痕的小臉,用帕子擦去眼淚。
我這才看清她的臉。
長得那叫個美若天仙!
竟比我嫂嫂還要漂亮一些。
「看你這個頭,也就跟我家小妹一般大。」
她牽著我的手帶我入宮,收拾了偏殿給我住下。
還寬慰我,「陛下不會要你性命,他只是嚇唬你罷了。」
我點了點頭。
皇后沈嫻很喜歡我,認我做了義妹,還許我叫她「沈嫻姐姐」。
2
住皇后寢宮的好處是,不用特意早起請安,還會有各種各樣的糕點吃。
宮中的女人眾多,我今日算是看了遍。
她們都是前兩天祁玄選秀選上來的妃子,各有各的美。
我啃著糕,看著她們其樂融融的討論著皇后娘娘肚子裡是男孩女孩,言語中還恭維著皇后娘娘。
就像找我父親求學的秀才書生,也是這樣恭維我父親的。
都是假話。
不知是哪位妃子提到了我,「這就是姜美人吧,沒想到還是個毛沒長齊的丫頭。」
我循聲看去,身著蘭花紫曲裾深衣的宮妃用赤裸的目光打量著我。
她說道:「陛下也真是的,不等姜相把孩子養大再送到宮裡,非要現在送。如今倒好要供她吃喝,還要好生養著,把皇宮當什麼了?」
我放下了糕,頭一次聽見這麼刺耳的話,心裡酸酸的。
皇后厲色道:「衛昭儀慎言。」
她輕睨了皇后一眼,隨後起身,「臣妾乏了,先告退了。」
見她離席,許多宮妃也跟著她離去。
熱鬧的宮殿一下變得冷清,皇后摸了摸我的頭,帶著笑,柔聲問我,「阿禧,糕好吃嗎?」
我抿唇,仰著頭問,「沈嫻姐姐,無論阿禧多少歲,阿禧是註定要進宮的嗎?」
「阿禧莫要多想,衛昭儀只是說笑呢。」
我看著皇后娘娘的臉,把堵在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。
皇后娘娘就讓她的大宮女梅雪帶我去御花園逛逛,散散心。
梅雪姐姐跟我說了實話,「姜美人莫要把衛昭儀的話放在心上,她的兄長是陛下的副將。」
「陛下登基,念及舊情才把他封為大將軍。她能嫁入皇家,也只是運氣好,她哪裡有你尊貴。」
「我何來尊貴?」我眨了眨眼問她。
「你兄長是驃騎大將軍,父親又是右相,怎麼比,都是你要尊貴些。」
「那皇后娘娘呢?」
「皇后娘娘的父親是太傅,皇后又位居東宮,手中有實權,自然她更尊貴。」
我追問道:「那衛昭儀為何那麼囂張?」
「只不過是仗著陛下寵愛,所以有些無法無天了罷了。」
祁玄這樣的人,也會寵愛人嗎?
3
是的,他很寵愛衛昭儀。
就因為祁玄招衛昭儀伴駕時,他看了一眼倚梅園的宮女,衛昭儀命人將她打殺,他都可以默不作聲。
外族進貢的白狐貂皮,全宮上下都沒有,唯獨衛昭儀有。
沈嫻姐姐宮裡有什麼,衛昭儀宮裡就有什麼,待遇如同副後。
衛昭儀生辰正逢中秋,陛下下旨設宴。
夜幕降臨,他命人放了滿天的天燈,是他對衛昭儀的美好祝願。
我覺得壯觀,在原地蹦蹦跳跳的拍手,轉頭看向皇后,「那阿禧生辰,沈嫻姐姐能不能也給我放一盞天燈?」
皇后娘娘沒回應我,她落寞的看著祁玄攬過衛昭儀的肩膀,兩人的頭抵著頭,依偎在一起。
沈嫻姐姐是喜歡皇上的。
我看她難過,心也跟著難過。
她的性格如我嫂嫂那般,沉靜內斂。
我牽起她的手,她低頭問我,「阿禧喜歡天燈是嗎?」
我連忙搖頭,「阿禧喜歡蓮花燈。」
「那等阿禧生辰,我們就在宮裡放蓮花燈,好不好?」
我努力揚起笑,重重的點了點頭。
我漸漸意識到祁玄並非如傳言那般喜歡我的嫂嫂。
嫂嫂氣質溫婉,眉眼如畫。
而衛昭儀長相妖艷,一雙狐狸眼就能把人的心勾去。
她還會騎馬射箭,技藝還不輸男子。
這樣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,是我從未見過的。
祁玄偶爾才會來看皇后娘娘,他來時,我都是避著他的。
他總是小坐一會才走,每次他走後,沈嫻姐姐都會失神一下。
「阿禧為什麼總要避著陛下。」
「我怕惹陛下不高興。」
沈嫻姐姐只是笑笑,「陛下不是洪水猛獸,他很平易近人的。」
平易近人?我怎麼看不出來。
沈嫻姐姐抱著我,滔滔不絕的開始講祁玄的好話。
在祁玄還是三皇子時,天災不斷,常常遠赴外鄉救助百姓,深受百姓擁戴。
他待人謙和,就連長相也是眾皇子中最出眾的,想嫁與他的貴女並不在少數。
沈嫻姐姐講了許久,她口中的祁玄與我印象中的不一樣。
沈嫻姐姐講起往事來,臉上的笑卻掩蓋不住,
「少時,本宮與陛下一同救下一隻小兔,本宮家教森嚴,不讓豢養寵物。還是陛下心善,把兔子養在宮中,吃喝拉撒都是他一人照顧,從不假手於人,他待動物都是如此,可見人品。」
「沈嫻姐姐,你少時也是入宮伴讀的?」
她搖頭,「非也,本宮因父親是太傅,才有機會入宮,與皇子公主們有幾面之緣罷了。」
「那你那時候就喜歡陛下了嗎?」
她看向我,「阿禧何出此言?」
「我總覺得沈嫻姐姐是喜歡陛下的。」
她撫著肚子,看向我的目光是憐愛的,「可能是有吧,我十六歲就嫁給陛下,三年時光,我已經記不清了。」
想起祁玄寵愛衛昭儀的樣子,我就替沈嫻姐姐難過。
我環住沈嫻的腰身,「那以後有阿禧在,阿禧會疼你,會愛你,沈嫻姐姐不要想陛下了。」
她笑了笑,雙手接著我,「怪不得你在家中受寵呢,嘴跟我小妹一樣甜。」
「我說這些話不是在哄沈嫻姐姐高興的。」
沈嫻颳了一下我的鼻尖,「我知道。」
沈嫻知道我愛吃松黃餅,特意找秦充儀學了做法。
一來二去我們就同秦充儀熟絡了起來,她的做得飯很好吃,比宮裡的御廚還要做的好吃。
她來的時候還帶著宋美人一起。
宋美人不但性子活潑,話還密,她不由得好奇問我,「阿禧,你幾歲啊?」
「我八歲了。」
「你也才八歲,你爹娘太畜生了吧。」
「不不不!」我趕忙澄清,「我是因為一道聖旨進宮的。」
「我去,這狗皇帝。」她面露難色,「你沒侍過寢吧。」
我搖頭,她似乎鬆了一口氣。
我問她,「你為何要進宮啊?」
「陪那傻子的。」她看向秦充儀,「她父親母親明知道她有意中人,拆散了不說,還逼著她當秀女。我就陪她,讓她在宮中也有個照應。」
宋美人性子活潑,她擅長雕木頭,她帶我去她宮裡,盪著她做的鞦韆,還送了我木陀螺。
陀螺也是她親自做的,我對木陀螺愛不釋手,連睡覺都要抱著。
她還會雕人偶,給我和沈嫻姐姐,秦充儀都雕了一個人偶。
每天的晚飯,我們都聚在椒房殿里吃。
日子好不快活。
每月十五,祁玄會來椒房殿留宿,就獨獨那一天,我們四人沒有在一起吃飯。
也就是這一天,祁玄會來椒房殿里陪沈嫻吃飯,還會叫上我一起。
祁玄上下打量我一番,「幾日不見,姜美人的個頭長了不少啊。」
「謝陛下讚譽。」
「看來皇后管教小孩是有一手,姜美人學了規矩後,都顯得乖巧了幾分。」
「姜美人本身就乖巧,並非是臣妾管教有功。」
祁玄扯開話題,看向沈嫻高隆的肚子,「已經七個月了吧。」
「是的陛下。」沈嫻也看向自己的肚子,摸了摸,「他誕生的時候估計都是雪天了。」
「那朕要好好想想他的名字了。」他笑臉盈盈的看向沈嫻,手覆在了沈嫻姐姐的手上。
我並不覺得他有多麼深愛沈嫻姐姐,只覺得他很淡漠。
直到祁玄說道:「姜美人,你嫂嫂有喜了。」
我瞬間眸光一亮,「真的嗎?那我明日能回姜家看看阿兄嫂嫂嗎?」
「不行,但朕能特許他們進宮。」
我跪下叩拜,「多謝陛下。」
可能太過欣喜,才讓皇帝有點見不慣,「待你見過兄嫂,就去太學上課吧。」
「那我能讓我嫂嫂當我的伴讀嗎?」
我這話,讓祁玄跟沈嫻都笑出了聲。
沈嫻捂著嘴笑道:「那可使不得,你嫂嫂當你的老師還差不多。」
「她如今都有身孕了,就別那麼折騰了。」祁玄毫不遮掩。
4
阿兄嫂嫂進宮這日,我起了個大早。
把昨晚搭配好的黃色衣裙套在了身上。
沈嫻姐姐叫梅雪給我好好裝扮了一番,她還給我戴了玉鐲。
「見兄嫂要體面一些。」她捏了捏肉肉的臉。
見到兄嫂的那一剎,我恨不得直撲進阿兄的懷裡。
但看到他們畢恭畢敬的對我行禮,一口一個「姜美人」喊著,我就想哭。
「怎麼,阿兄進宮,你還不高興啊?還哭上了。」兄長蹲下身子,擦了擦我的眼淚。
「不是,你們叫我姜美人太生分了。」
嫂嫂柔聲安慰道:「許久不見,我們阿禧都長高了不少,是個大姑娘了。如今身份不一樣,我們自然不能壞了規矩。」
「就是。」阿兄從懷中掏出一包松黃餅,「阿娘給你做的,你快嘗嘗。」
我只是接過,沒有動。
「你最愛的松黃餅都不吃了?」
「宮裡的秦充儀,經常有做給我吃,近日來,有點吃膩了。」
「那可不行啊,這是娘天未亮爬起來給你做的,你要吃完。」
「知道了阿兄。」
接著阿兄又給我掏了他草編的玩具,還有他在外面買的木陀螺。
「宮外孩童流行玩這個,我看著新鮮就特意買來送你。」
我接過後,只是攥在手上。
「怎麼?看不上?」
「宋美人給我做了一個玩,我天天玩,也有點膩了。」
阿兄輕「嘖」了一聲,「真給你慣的。」
接著阿兄把他背上的包袱卸下來給我。
「這些是什麼?」
「書。」
「這些我就不要了,你自己拿回去看吧。」
阿兄揪住我的耳朵,還是嫂嫂打了阿兄一拳,他才鬆了手。
嫂嫂道:「這幾日好好讀書,陛下已經下旨在為你尋老師了,如今看來是真的寵你。」
「寵我?」我搖了搖頭,「這後宮最淡漠無情就是他了。」
阿兄又揪了我另外一隻耳朵,「你不想我們姜家滅門,你就大聲嚷嚷到陛下跟前去。」
我倒吸了一口涼氣,「疼!阿兄。」
嫂嫂又給阿兄一拳,「你弄疼她了。」
「阿翹,你也弄疼我了。」阿兄收回手捂上被嫂嫂捶的地方,頭倒在嫂嫂頸窩中撒嬌。
嫂嫂摸了摸阿兄的頭頂,溺笑道:「好啦,你也別鬧了。」
但她的目光卻是看著我的,「宮裡不比家中,需得謹言慎行。陛下要給姜家薄面才會如此待你,若有朝一日姜家大勢已去,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。」
在嫂嫂的話中,我似乎懂了自己註定要進宮的理由。
我看向長街外有一道離去的黃袍身影。
嫂嫂抱了抱我,哽咽道:「阿禧,都怨我。」
「我沒怨過嫂嫂,阿禧註定要進宮的。」
兄嫂走後,祁玄召我去陪他用午膳。
他還給我夾菜吃,有種興師問罪的味道,「你兄嫂感情如何?」
你不是都看到了?還問我?
「如膠似漆。」
「那你覺得朕跟皇后感情如何?」
這妥妥的送命題啊!
他見我久久沒有回答,又拋出疑問,「怎麼不說話了?」
半晌,我才憋出四字,「恩愛和睦。」
「那你阿兄會給你嫂嫂送什麼?」
「阿兄給嫂嫂送了很多,比如玉鐲啊,還有護身符、香包、翡翠金簪,太多了數不清。」
「有朕送給皇后的東西珍貴嗎?」
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,「陛下送給皇后的也就一般,感覺各宮都有。」
祁玄的臉一下冷了下來,「你是說朕對皇后不夠寵愛嗎?」
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,立馬跪了下來,身子顫顫巍巍的抖。
就在此刻,衛昭儀端著元宵走了進來,而蔣公公就跟在她的後面,並沒有通傳。
「陛下要是不喜歡姜美人,把她趕出宮去就好了,沒必要讓她在宮裡惹你礙眼不是。」
祁玄怒拍了一下桌案,「蔣公公你去掖庭領十大板。」
蔣公公回了一句「諾」,就離開了。
連我這個八歲小孩都看出來,祁玄看似是罰蔣公公,實則是對衛昭儀硬闖進殿的行為很不滿。
他愛她,不忍心責罰她,只好責罰蔣公公了。
但這個衛昭儀也真的蠢,硬要往祁玄的身邊湊,還硬要喂他吃元宵。
不由得讓我想到自己說過的話……
好吧,我也聰明不到哪裡去。
祁玄罰我去抄《女德》十遍!
我蹙眉,想著自己字都寫不明白,該怎麼抄十遍。
我前腳提心弔膽的走出大殿,衛昭儀後腳也被轟了出來。
她怒目而視我,「本宮遲早會把你趕出去的。」
我真巴不得呢。
5
不久,祁玄給我找來了老師,教我讀書。
皇后娘娘會在學府外接我下課,若是她忙,宋美人就會來接。
日子看起來過得平淡,但是我做的功課總是會惹她們不悅。
尤其是宋美人,會拿木尺敲我手心。
我可憐兮兮的看向沈嫻姐姐,她會把目光看向別處。
直到秦充儀承寵後,被封為秦容華,宋美人的注意力就不在我身上。
她有時會看著我的課業發獃,對我苛責都少了許多。
不久之後,秦容華成了專寵,我們幾人聚在椒房殿給她慶賀。
秦容華嘴角噙著笑,喂我吃東西。
想起她從前性格自卑討好,在聖寵之下變得自信了許多。
宋美人拿祁玄打趣她,她害羞一笑。
我在她面前說祁玄壞話,她卻幫著外人說話。
「陛下不是這樣的人,若阿禧還要這樣說陛下,今晚的糖醋排骨,你就別吃了。」
此話一出,讓我覺得她真的愛上祁玄了。
沈嫻姐姐給她送了許多東西,還囑咐道:「讓好好服侍陛下,早日懷上龍嗣才是要緊的。」
她宛如情竇初開的少女,羞澀的點頭。
衛昭儀明面上,暗地裡都有算計過秦容華,但都被皇后識破。
祁玄不知哪裡從得了一隻尺玉霄飛練,直接賜給了秦容華,把衛昭儀氣得半死。
皇后月份大了,不能碰這些小動物,秦容華鮮少將它帶到椒房殿。
我又是玩心重的年紀,日日跑到秦容華的宮中尋那小貓玩。
我還給小貓取了名字,叫雪團。
冬至的暖爐會上,就在眾人圍坐猜字謎的時候,不知是誰把雪團抱了出來,直接把皇后撲倒在地。
害沈嫻姐姐早產了,一盆又一盆血水從內宮端了出來,我的心跟著提了起來。
祁玄披著大氅過來,看到這大場面,跑來時踉蹌了一下。
雖沈嫻姐姐有驚無險的生了個男孩,但秦容華還是被禁了足,足足兩個月呢!
祁玄抱著娃大發雷霆,「那畜生現如今在何處!」
我連忙跪在地上,懇求道:「求陛下不要治雪團的罪!平日裡雪團性格溫順,但今日性情大變,必是有人對它動了手腳!」
「你是說衛昭儀嗎?」他看向我,「她平日裡最怕貓了!怎麼會是她?」
宋美人在一旁也在替雪球和秦容華求情。
祁玄聽不進去。
直到沈嫻姐姐扯了扯祁玄的衣袖,氣若遊絲的說道:「陛下,我們麟兒今日降生,必是天意如此,我們應當順應天意,大赦天下才是。」
「怎能在今日喊打喊殺,要一條畜生的命?」
還好祁玄被沈嫻姐姐勸下來了,不然雪團真的要一命嗚呼了。
祁玄道:「朕給孩兒取名為祁錦誠,嫻兒覺得可好?」
「前程似錦,陛下取名自然是好。」沈嫻笑了笑。
這幾日我抱著祁錦誠哄他睡覺,逗他玩鬧,累得腰酸背痛的。
都快忘了雪團的存在。
想去看望秦容華,但是祁玄已經下旨,禁足期間不許任何人探望。
我只能砸錢,讓掖庭的人別苛待秦容華的銀絲碳。
待我跟雪梅回宮時,就見雪團血淋淋的躺在殿門外的雪地里。
如同一朵綻放在雪地里的血杜鵑。
我被嚇哭,梅雪用手掌把我的眼蒙上,叫人把雪團的屍體給收拾乾淨。
梅雪蹲下來,安撫我道:「姜美人進殿之後,不要同皇后娘娘提起此事。」
「可…雪團沒了。」
我第一次感覺到,這宮裡的日子比這冬季還要寒涼。
刺骨的冷。
「奴婢知道。」她擦去我的淚,摸了摸我的頭頂,「奴婢送你去宋美人那兒小住段時日吧。」
我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。
「姜美人是擔心大皇子嗎?」她見我沒說話,「大皇子這裡有奴婢在,姜美人放心。」
她把我送到宋美人那兒後,就離開了。
晚上宋美人拿出艾草,給我全身上下都熏個遍。
「我昨日扮成宮女偷偷去看過她了,她一切都好,不過她還是不信陛下會如此對她。」
見我沒什麼反應,她繼續道:「莫要在想雪團的死因了,你要是喜歡小貓,我就給你做個木偶貓。」
見我還是沒說話,御膳房把晚飯送了上來。
我看著這些菜,絲毫沒有食慾。
「你別嫌棄我這的飯菜,雖不比皇后娘娘宮裡,但還是不錯的。」
我夾起菜,送入嘴裡,沒有什麼味,但比我娘做的好吃一些。
秦容華把我的嘴巴養刁了,吃別人做的菜都不如她做的好吃。
把嘴裡的飯菜咽下後,我愣神的看著宋美人,「日後,宋姐姐你得寵了,也會像秦姐姐一樣愛著陛下嗎?」
「當然不會,一個帝王的愛,是飄在空中的。而一個女人的愛,是能讓你感受到的。」
夜裡她摟著我睡覺,同我講了許多她跟秦容華年少時的事。
她道:「我叫宋知音,她叫秦沐。我們住在益州的漢中,我們兩家還是是近鄰。我們一起上過學堂,一起下河捉魚捉蝦。她的學習不好,卻做得一手好菜。」
「她常常會拿我愛吃的菜來威脅我,若是不給她抄作業,她就不給我做糖醋小排。後來我爹當官後,也帶著她爹來長安。她爹得到先帝賞識,之後也做了官。」
「她的意中人在漢中娶了親,家裡人知道了,沒告訴她。為了給她謀出路就讓她進宮選秀。」
「我放心不下她,不顧全家反對,主動提出入宮。我就不懂了,如今她都被皇上禁足,還是會信皇帝會救她。」
我看向宋美人,「所以宋姐姐很在意秦姐姐的?如同我在意沈嫻姐姐那樣。」
她動手捏了捏我的臉,「小人精,睡覺!」
我低低的偷笑,摟住了她的腰身,「好的,宋姐姐。」
小住段時日後,我回到椒房殿,學著宋知音的樣子,給宮裡每個人都拿艾草薰香。
6
到了過年的時候,是我最快樂的時候。
我們三人聚在秦容華的殿外,每人手上都帶了點禮物。
見到她時,她消瘦了許多。
我第一反應是看宋知音,她的目光只停留在秦沐身上,滿眼心疼。
秦沐吸了吸鼻子,雙手各抱著沈嫻姐姐和宋知音。
而我生得不高,只好走到秦沐身後,抱住她的腰身。
沈嫻姐姐出聲安慰,「如今我們姐妹四人在,不會叫你再受委屈。」
秦沐點了點頭。
宮中設宴,大家歡聚一堂,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。
只有秦沐沒有了以往的神采,整個人木木的,許是關太久的原因。
她的目光緊盯著祁玄,眼中泛起淚花。
大家舉杯歡聚時,衛昭儀手擋著臉,時不時的乾嘔,說著自己身體有多麼不適。
祁玄也心疼得緊,帶著衛昭儀就去了偏殿。
眾人圍聚在偏殿,太醫來了為衛昭儀看診,診出衛昭儀有喜的喜訊。
祁玄高興的合不攏嘴,衛昭儀同樣驚喜不已。
我看了眼沈嫻姐姐,她神情淡淡,似乎早就預想過這麼一天。
我又看向秦沐,她只是勾唇笑了笑。
站在她身旁的宋知音卻露出擔憂的神色。
衛昭儀有了身孕後,她更加耀武揚威。
此次新年,鄰國送來了一個異域美人,祁玄把她收入後宮封為白八子。
她來皇后殿里請安過幾次,我見過她,她的五官如同木匠精心雕刻出來的一般。
還是個沒腦嘴巴快的,沒有什麼城府。
在御花園遊玩時,還會碰到她,她會誇我漂亮,回宮時還會摸我臉上的嬰兒肥。
我看得出她是喜歡孩子的。
祁玄無比寵愛她,她也是愛張揚的。
知道衛昭儀是宮裡最受寵的,得了什麼寶貝都在衛昭儀面前炫耀。
衛昭儀在眾目睽睽之下,搶了她手上的玉鐲,對她挑釁,「陛下從始至終寵愛的是我!」
白八子不以為然,只見她從身後抽出長鞭,打在了衛昭儀的身上,還能聽見她揮舞鞭子的呼嘯聲。
我躲在御花園的角落不敢出聲,衛昭儀讓身邊的嬤嬤去抓白八子,都被她打退了下來,個個皮開肉綻。
我倒吸了一口涼氣,這陣仗夠大的。
衛昭儀氣得上前想給白八子好看,但她不是什麼善茬依舊揮著自己的長鞭,抽打衛昭儀。
看得我真真解氣!
回宮吃秦容華做的晚飯,我胃口大開,吃了兩大碗。
沈嫻姐姐剛哄睡了祁錦誠,見我滿臉是笑,詢問道:「阿禧是遇到了什麼好事?」
「今天在御花園,我看見衛昭儀被白八子拿鞭子抽了。」
我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,依舊嬉皮笑臉,還拿手比劃,「足足八鞭呢!真大快人心!」
沈嫻姐姐立馬掛下臉來,拍了桌案,「你說什麼?那怎麼沒人通報呢?」
不久後,蔣公公來椒房殿通報,「皇后娘娘,皇上讓您去衛昭儀宮裡。」
沈嫻姐姐站起身就走,宋美人看了一眼秦容華,也跟在沈嫻姐姐身後。
看到她們倆都要走,我隨後也站起身,「那我也要去!」
「不許去!」沈嫻姐姐氣勢洶洶的看我,隨後看向秦沐,「沐兒,你留下來看著阿禧。」
我被沈嫻姐姐銳利的眼神傷到,望向秦沐,「秦姐姐,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?」
秦沐只是輕笑,揉了揉我的發頂,「你沒有做錯什麼,只是衛昭儀懷有龍嗣,若她出了什麼差池,皇后娘娘這後宮之主要擔責任的。」
「白八子抽打衛昭儀的事算宮中大事了,無人稟報就算了,你還不吱聲,皇后自然是要生氣的。」
我難免自責,衛昭儀的孩子可是她喝了許多藥才懷上的,定是珍視萬分。
「那……衛昭儀的孩子能保下來嗎?」
我問出這番話後,秦沐臉色微變,是我捉摸不透的。
「阿禧不必擔心,衛昭儀吉人自有天相,不會有事的。」
衛昭儀她曾經針對秦沐,針對我,針對皇后娘娘。
她那麼壞,但我卻希望她肚子裡的孩子能平安。
因為孩子是無辜的。
直到半夜,這事才有了結果。
衛昭儀被診斷出假孕,欺君罔上,滿宮上下杖責二十,而衛昭儀貶為婕妤。
而白八子無視宮規,但識破衛昭儀假孕有功,功過相抵,封為白容華。
皇后娘娘管理後宮失職,禁足半月。
聽到傳報,氣得我把杯盞砸向地面。
「昏君!大昏君!」
秦容華讓通報的太監下去,好脾氣的撿起一片片瓷片,「阿禧可別拿這些撒氣。」
「我不拿這些撒氣,難道要找祁玄撒氣嗎?」
「誰欺負我們,我們就欺負回去。」
「那人是帝王,我們也應該欺負回去嗎?」
我愣神,秦沐停了手上的動作,充滿野心的看向我。
我覺得她實在是不對勁,跑上前抓住她的手臂,「秦姐姐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衛昭儀沒有身孕的事。」
「是。」
我恍然大悟,怪不得在秦沐禁足期間,宋知音總是神神秘秘的,鮮少椒房殿,原來她是幫秦沐做局。
「所以,你是在替雪團報仇嗎?」
「也是在替我自己報仇,可她的懲罰太輕了。」
我後怕的退了兩步,今日的秦沐著實讓我陌生。
不知何時宋知音回來了,我無助的躲在她的身後,抱住她的手臂。
秦沐看向我,不明所以,「阿禧這是做什麼?」
宋知音彎下腰摸了摸我的頭,「阿禧天色不早了,去睡覺吧。」
房內狼藉被宮女收拾了一番,我才看清秦沐食指流了血,是被瓷片劃破的。
我離開前抬眼看了一眼秦沐,卻跟她對視上了。
見我走後,宋知音把門關了起來。
我偷摸蹲在門外,聽她們交談。
「沐兒,今日陛下打了衛昭儀一巴掌,算是給你解氣了,日後我不准你再做算計他人的事了。」
「阿音,一巴掌哪裡夠?你忘記了我受得那些苦嗎?禁足兩個月!足足兩個月!衛昭儀呢,她只是被扇一巴掌,被貶了個階品!不痛不癢的,有什麼可解氣的?」
「可我們已經連累到皇后娘娘了。」
「那是意外,怪不到我頭上。」
只聽宋知音好言相勸,「秦沐,復仇固然是好,但是別迷了自己的心智,把自己推到萬劫不復的地步。」
秦沐冷笑,「你下次不想幫我了,是不是?」
「我們可以用別的辦法。」
「沒有別的辦法了!你不會去爭寵,而我已經失寵,我已經沒有辦法了!」
良久,宋美人似乎下定了決心,才道:「我幫你復寵。」
後面的話,我沒再聽。
跑回房中的路上,那句「誰欺負我們,我們就欺負回去」我反覆咀嚼。
7
沈嫻姐姐禁足這半月里,我才發現她不僅會繡花,還會勾小襪。
她給祁錦誠勾了好多雙小襪,見我想要,她就給我勾了兩雙襪子。
不止我有,宋知音和秦沐都有。
沈嫻姐姐把勾好的襪子用錦盒裝好,叫我送到秦沐姐姐的宮裡。
我不想讓沈嫻姐姐傷心,最終決定硬著頭皮去了。
我站在秦沐宮外好一會,決定一股腦的衝進去,放下襪子就走。
卻被秦沐叫住,她主動牽起我的手,發自肺腑道:「也是姐姐不好,你還小,姐姐嘴笨說那些話給你聽。你在宮裡,平安快樂長大才是。」
我扭捏的開口,「其實……秦姐姐你說的對。」
初春到了,宮中枯枝長了新芽,一片生機盎然。
臨近我的生辰,皇后娘娘提議設宴,祁玄也同意了,還把這個重任交於衛婕妤。
我原本還有些惱怒,為什麼要衛婕妤去辦?
她怎麼能盡心盡力的辦我生辰宴?
沈嫻姐姐只是笑笑說:「到時你就知道了。」
轉眼到了我的生辰,三月初二。
衛婕妤沒把我的生辰搞砸,似乎還砸了重金大辦了一場。
就連宮外的戲班子都請到宮裡來了,還有變戲法的,比爹娘給我辦的生辰宴還要精彩!
秦沐藉此機會舞了一曲,而宋知音就在一旁為她彈琴。
祁玄如痴如醉的看著秦沐,他這樣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。
我再次看向台中央,身穿紅裙翩翩起舞,輕紗遮面的秦沐,竟覺得她的眉眼長得像我嫂嫂。
宴席上祁玄同沈嫻姐姐舉杯,祝我生辰快樂。
衛婕妤的臉,肉眼可見的垮了下來,還怒瞪了我一眼。
我朝她舉杯,她卻砸了杯盞,可惜無人在意。
宴席未散,大家的食案上都擺了蓮花燈,於是沈嫻姐姐領著我們四人到了溪邊放蓮花。
我在蓮花上寫了自己的夙願。
一願父母常健,阿兄嫂嫂幸福美滿。
二願我們四人情誼永不變,姐姐們能永遠陪在我身邊。
三願我能快快長大,為姐姐們遮風避雨。
我們四人同時放下花燈,蓮花燈隨著水波聚在一起,一團一團的。
宮宴上傳來的驚呼聲打斷,「宣太醫!白容華昏過去了。」
沈嫻姐姐不顧我們,直接跑回宴內,我們三人也緊跟其後。
見白八子已經口吐白沫,咽氣了,太醫才來。
我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,嚇得腿腳酸軟,暈了過去,耳邊是各位姐姐喊我的聲音,「阿禧!」
我醒來後,已經是五天後,第一眼見到的人是秦沐。
「阿禧!你感覺怎麼樣?」
秦沐扶起我之後,又給我倒了杯水。
我沒有接過,掃了一圈房內就秦沐一人。
我急切的問道:「皇后娘娘呢?」
「皇后娘娘無事。」
我鬆了一口氣,祁玄沒罰皇后娘娘就好。
「白容華下葬了,少府正在查此事,不過鄰國的使臣已經到我們這了,白容華死在我們這,我們必須是要派公主和親,不然的話他們要領軍一戰了。」
我認字後,也看過不少書,一下就看出他們的意圖。
鄰國早就想要公主和親,但是他們不敢要,借著白八子的事情來譴責祁玄,從而得到我國公主。
可我國的長公主就那麼一位,還是位嫡長公主,背後有世家撐腰。
自打祁玄稱帝後,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。
若是領兵打仗,我哥哥可就又要出征了。
他才回來沒多久……
秦沐直接把杯子放在我的手中,拉回我的思緒,「阿禧,你想什麼呢?」
我一氣之下把水杯的水全喝光了,撥開被子,披了件大氅就往外走。
「阿禧!阿禧!」秦沐邊追邊在喊我。
到了未央宮,秦沐就想將我拉回去,卻撞上了長公主祁嫖。
她也只是瞟了我們一眼,直衝進未央宮。
我同秦沐好奇,趴著門,將腦袋探了進去。
祁嫖沒有任何一句話,先打了祁玄一巴掌。
「狗皇帝,你要是讓我和親,我就先砍了你的頭。」
祁玄臉上的巴掌印醒目,「皇姐,我可沒打算讓你去和親。」
祁嫖不悅道:「難不成你要姜頌遠出征打仗嗎?他領兵攻打匈奴,就落下了腰傷,他可打不了仗。」
「皇姐,你還忘不掉姜頌遠嗎?」
「你不是也忘不掉楚翹?」她冷哼一聲。
我同秦沐像是吃到了驚天大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