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口鼻的鮮血蜿蜒到我媽精心擦洗的地上,又流到了掛著「五好家庭」牌子的牆下。
7
奶奶生死未卜,除了爺爺丟了臉大喊管她去死,其他人都騷動起來。
大伯作為長子和自封的下一任大家長,出來主持大局,試圖拿領導的威嚴壓我:「二丫頭,你這個邪門遊戲把你奶奶搞成這樣,你都不虧心嗎!趕緊結束,把你奶奶送醫院,家醜不外揚,誰都不會報警。」
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大伯真把我當傻子員工糊弄了。
誰能證明奶奶的電擊是我一個文科弱女子做的呢,沒有證據警察怎麼抓我?就算科學家來了也沒辦法解釋超能力的詭異現象,只會說我們家得了集體癔症。
「遊戲不會中止,中途離場的人下場大家都看到了,大伯還是擔心接下來的你自己吧。」
我請大家品嘗第六盤菜,油燜大蝦,又叫鴻運當頭。奶奶當時讓我媽做這道菜是為了慶祝大伯升職總經理,現在大蝦鮮紅的顏色正好呼應地上奶奶剛吐出的鮮血,煞是喜慶。
遊戲又輪到了大伯家,大伯剛出來放了狠話,現在也不好意思縮在女人後面,他選了真心話。
「不行哦,鑒於主持人我被傷害了,所以遊戲規則更改,接下來由我來指定遊戲形式。這次大伯還是要選大冒險哦,請打開手機,打給最近的一個聯繫人,對他說我愛你。」
大伯母不滿地嘟囔,大伯平時交往的都是有頭有臉的領導,除夕夜肯定都是在給人家拜年。對著領導說我愛你這種事實在太丟臉了,說不定還會影響大伯的仕途。看了前面奶奶的下場,又疑惑我怎麼會這麼好心。
大伯可能也是擔心這一點,摸出手機卻遲遲不肯按下。時間到了,電話自動撥通。
對面並不是想像中威嚴的領導,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,「老公,又想我了呀?剛才不是打過電話說跟你家黃臉婆在吃年夜飯不方便,等會再回來跟我們過年嗎?」
大伯道貌岸然的臉上,滿臉的肌肉都在跳動,他緊閉牙關試圖抗拒,卻被規則驅使,擠出一句我愛你。
女聲嬌笑了起來:「我也愛你呀,兒子剛才還在喊想爸爸呢!謝謝老公給我們買了這麼漂亮的學區房做新年禮物,我和兒子都準備了驚喜,不管多晚都在新家等你回來哦。」
大伯手機一震,一張張尺度大到令人咂舌的性感照片發了過來。
平時儼然道德標兵的大伯驚天大瓜一出,我和爸媽都瞪大了眼睛,小叔一臉吃瓜表情,剛緩過來的小嬸忘了傷疤,最直接:「我剛才說得沒錯吧,果然有更丟臉的在後頭呢。有些人看起來道貌岸然,嘖嘖嘖沒想到,私底下玩得這麼花啊!私孩子都出來了。」
大伯被指著鼻子嘲笑,氣急敗壞讓小嬸閉嘴。
總是滿嘴仁義道德的爺爺不僅沒有罵大伯,反而有點欣慰,直言老大家什麼都好,就是沒有後,還好現在潑天的富貴終於有人繼承了。
大伯娘從剛才開始就沉浸在震驚和丟臉中,終於清醒過來,嗷地一聲,衝過去和大伯扭打成一團,邊打邊罵,還說出大伯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的陰私故事。
我正看得津津有味,這兩人就被姍姍來遲的電擊弄倒,成了一對同命鴛鴦,跟奶奶一樣加入了人事不省的隊伍。
堂姐恍恍惚惚,對我慘笑了起來:「我爸平時老罵別人不正經,原來他才是最不正經的一個。我媽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,到頭來讓她自豪的老公和女兒都是一場空。我這一家子是不是很可笑?」
我同情地看著她,不知如何安慰。說到底,她也只是個背負了太多期待的可憐人罷了。
8
時間一分一秒流逝,這次又輪到了我家。
第七盤菜是主食南瓜糯米飯,又叫甜甜蜜蜜。爺爺指定每年餐桌上都要有甜食,象徵我們和諧大家庭的日子越過越好,只有甜沒有苦。
我挖了一口糯米飯,指定了我爸再次出戰,遊戲形式是真心話。
我爸不可置信,哀求我:「女兒,老爸知道剛才老爸讓你傷心了,但老爸也是沒辦法,我們這的風俗就是這樣的呀。老爸還是愛你的。」
我心如鐵石拒絕了他更換我媽參加的要求,只告訴他後面不會落下我媽。
我爸和大伯是兄弟,大伯瞞著大伯母在外面連兒子都生了,那我爸會不會有不能讓我媽和我知道的秘密呢?
這就是我的考題,請我爸說出他心裡最大最陰暗的秘密。
我爸不敢再看我們任何一個人,低下頭聲如蚊吶:「你堂弟實際上是我的親生兒子,因為你小叔沒有生育能力,你奶奶就做主讓你小嬸找我……」
死一樣的寂靜,我媽在長久的沉默後爆發了,我死死地把她按在座位上。
她嘶吼:「你到底有沒有心啊!背著我們做出這麼畜生不如的事!難怪一年到頭見不到你拿錢回家,我還以為你真的困難,體諒你去搬貨補貼家用,沒想到你好狠的心,把我和女兒當傻子耍!」
堂弟看著我媽瘋魔的樣子,居然拍手大笑了起來。他得意地跟我們炫耀,我爸以堂弟的名義給他存了一大筆私房錢,以後給他買房買車娶老婆用。他現在住的學區房,貸款也是我爸在幫忙還。
原來堂弟過的好日子都是我爸的托舉。而我,從小就自卑家裡窮,破洞襪子穿了再穿,高考結束就去打工賺錢,直到大學兼職寫作手頭才逐漸寬裕了起來。
剛吃下的南瓜飯甜蜜的滋味在我舌頭漫開,知道自己並不是我爸唯一的孩子後,餘味居然是苦的。
我嗆咳起來,一張紙巾遞到我面前,抬頭一看,是堂姐同情的臉,她無聲地告訴我,原來我們如此同命相憐。
我爸還在狡辯,甚至越說越理直氣壯。我媽生完我就不願意再生,他也沒有逼迫我媽,已經是男人里難得的好丈夫了。他只是禁不住我奶奶的哀求,也不忍心兄弟無人養老送終,幫了兄弟一把。
「幫兄弟忙的事,怎麼能叫出軌呢?再說就一次,弟媳婦懷孕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那啥了,你這婆娘怎麼無理取鬧,抓著不放!」
仗著奶奶生死不知,也不會出來對峙,我爸越說越大聲,甚至把責任都推到了我媽和奶奶兩個女人身上,把自己說成一朵無辜的白蓮花。
爺爺已經擺爛,也不出來支持公道了,反正肉爛在鍋里,孫子是哪個兒子的血脈又有什麼要緊呢,總歸都是他的後代!他不耐煩地催促我趕緊進行下一輪遊戲。
我看著爺爺和爸爸猙獰的臉,潮水一樣的怒意拍打心頭,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厚顏無恥的男人?我們家不僅有,還有三個。老天爺為什麼不劈個雷下來毀滅我們家!
不對,唯一剩下的成年男人小叔,反應有點奇怪。他沒有正常男人被帶綠帽子的惱怒,也沒有當眾被揭穿沒有生育能力的羞愧,和小嬸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,臉上甚至有一絲隱秘的得意。
我看著事不關己繼續埋頭苦吃的堂弟,慢慢冷靜下來,心裡有了個離譜的猜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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