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心話，大冒險完整後續

除夕當天，我把人生最討厭的年夜飯，玩成了真心話大冒險遊戲。

遊戲規則強迫下，人人都無法自控地張開了嘴。

真心話環節，爺爺說自己最看不上會賺錢的大伯一家，堂姐說自己的高薪工作是假的，而嬸嬸則背著小叔有了新歡。

平時愛開玩笑的親戚們破防了，全都說出了埋藏在心裡的骯髒秘密。

有人爭吵，有人痛哭，還有人哀嚎著被救護車緊急送進醫院。

可遊戲沒玩完，就沒人能從飯桌上走出去。

我看著滿桌狼藉，滿足地微笑了起來。

這是我二十五年人生中最喜歡的一次年夜飯。

紅彤彤的燈籠和喜慶的爆竹，和滿地的鮮血真是絕配。

1

時間撥回兩小時前。

「親愛的家人們，來玩個增進感情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吧！」

家裡人剛坐好，一向唯唯諾諾的我就搶在爺爺前面發言。

「桌上有十盤菜，每吃一盤就來一次真心話或大冒險，按小家庭輪流哦。放心，遊戲本身絕對不會危害人身安全。」

爺爺皺起眉頭不說話，愚孝的我爸漲紅了臉，在親戚們明里暗裡的慫恿下打算來教訓不懂規矩的我。離開座位那一刻卻慘叫著顫抖倒地，下一秒又被神秘力量扔回了座位上。

我叫住急急從廚房奔出來想扶他的我媽，給每年忙裡忙外卻只能扒拉幾口剩飯的她加了個椅子。

「我意外獲得的這個超能力，沒人能在遊戲結束前下桌哦。

人齊了，遊戲正式開始，祝大家都玩得開心！」

2

頭盤是蔥油長壽魚，又叫年年有餘。

我像往年一樣，恭敬地請爺爺動第一筷，又指著牆上擦拭得瓦亮的「五好家庭」獎牌。

「我們最大的家風就是尊老，先請大家長爺爺給大家打個樣吧，您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？」

爺爺擺起架子黑著臉不吭聲，時間到了，為了避免他被懲罰，孝順的孫女我自作主張替他選了對身體友好的真心話。

「第一次先來個簡單的吧。您一直說您有三個好兒子，但是手指總有長短，那麼誰是您的最愛，您又最看不上誰呢？」

爺爺一向都以自己有那麼多兒子為豪，在村裡炫耀大兒子是老總有錢有權，二兒子我爸孝順聽話，三兒子又給他生了獨苗孫子。外人都恭維他是個難得公正的大家長，能把一碗水端平。

他嘴裡的好兒子們都期待地等著他的認可。

爺爺表情抗拒，嘴卻被無形的力量拉開:「我最愛的當然是老三了，小兒子大孫子，老頭子的命根子。最看不上老二，不如老大會賺錢，又不會生兒子，看著就來氣。」

給錢給物無比痛快的大伯臉黑了：「爸！既然你這麼看不上我，以後我的孝敬全部減半！」

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帶著老婆在雙親膝下盡孝的我爸很傷心，但子不言父之過，他沉默了。

只有二流子小叔一臉竊喜。

眼看傷了兩個工具人兒子的心，自己公平公正的假面也被揭開，爺爺憤怒地摔了筷子，卻限於規則不能撿起。

他鼻子冒氣期待四顧，好兒子們都躲著他的目光，一反常態沒獻上自己的筷子，我遺憾地宣布接下來他只能餓著清清火了。

3

第二盤菜是涼拌豆腐絲，又叫花開富貴。

這盤菜正好對應最有錢有勢的大伯一家，草草吃了幾口，還在黑臉的大伯就開口讓堂姐試試遊戲。

比我大四歲的堂姐一直是親戚口中別人家的孩子，不僅乖巧懂事，還漂亮學歷高工作好，更讓人羨慕的是大學時聽話沒談戀愛，到了年齡就馬上找到了帥氣的富豪男朋友。

大伯母在我們小的時候炫耀堂姐的成績，每次吃飯都要跟我比拼才藝。長大後見到我變成了先面露憐憫問我在外面是不是快吃不上飯了，再凡爾賽一下堂姐的高年薪和男朋友。童年的我最怕家庭聚餐，因為吃完我爸媽就要開始吵架，看著我嘆氣。

從坐上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堂姐臉色蒼白，叫了幾次才反應過來，她似乎害怕未知的大冒險，頭鐵地繼續選真心話。

「我爸媽一直都說，堂姐是我學習的榜樣。我想知道堂姐今年年終獎多少，什麼時候跟富豪男朋友結婚？」

大伯和大伯母不料我會問出這麼簡單的問題，馬上放鬆了下來，堂姐卻在他們自豪的眼光中篩糠一樣抖了起來。

豆大的淚珠從她眼中落下:「沒有年終獎了！公司效益不好，我被優化裁員了！男朋友也不是真的，是我被你們催婚到沒辦法雇回來的演員！」

「什麼！你不是給我看了六位數年終獎，還給我們帶了他買的禮物嗎。那些茅台海藍之謎是哪來的？」大伯母失聲尖叫。

「那是我用花唄借出來的錢！我的股票被套牢了，基金也快把我剩下的錢跌沒了。爸爸媽媽對不起，我沒用，可我實在太怕你們失望了。」

堂姐不再是印象里高傲的白領麗人模樣，趴在桌上痛哭起來，不再理會大伯母抓狂的尖叫和追問。

向來被大伯母暗諷潑皮破落戶的小嬸終於找到機會，刺耳地尖笑一聲：「哎喲，有人天天說自己老公女兒厲害，結果都是吹牛啊。被打臉了吧！說不定啊，等會還有更丟臉的在後頭呢。」

4

第三盤菜是松仁玉米，又叫金玉滿堂。

輪到了我們家了，雖然沒有大伯家有錢，可爸爸一直說我們家是最溫馨的，愛就是我們家的金銀財寶。

我一臉孺慕地轉向我爸：「爸爸，你在我心裡就是給我們遮風擋雨的大男人，就請爸爸來代表我們小家吧。」

我爸騎虎難下，只好答應。看到前面兩個真心話修羅場，他決定選擇大冒險。我在我媽祈求的眼神下給他放水，只是請他抱一抱在場他最在意付出最多的孩子。

聽到我的話，大伯一家直呼不公平，我媽卻鬆了一口氣。

畢竟誰都知道，我爸雖然愚孝，卻是個有名疼老婆孩子的好男人，只要抱抱我，他就過關了，實在是再簡單不過。

大冒險時間可以離開座位，我爸漲紅了臉，像個提線木偶般走過來。徑直越過我，抱住了我的熊孩子堂弟耀祖，滿懷慈愛地撫摸著他的頭。

能用瘦弱的身軀扛著上百斤貨物在雨里賺錢補貼家用，還笑著說為了這個家甘之如飴的我媽，第一次流下了眼淚，對著她視為天的老公嘶吼。

「孩他爸，你瘋了嗎？我知道你嘴上不說，心裡還是嫌我生的不是兒子，所以你對侄子好點我也認了。可說到底女兒才是你親生的啊！」

我爸乾巴巴地解釋:「誰叫你肚子不爭氣呢，女兒畢竟是給別人家養的。男人沒有兒子，走出去在兄弟面前都抬不起頭。再說以後我們老了還得靠耀祖，死了要他摔盆呢。」

在這之前，我爸一直是個好父親好丈夫，雖然賺得不多，雖然在爺爺奶奶面前從不維護我媽，但他也曾在出差後帶給我一把劣質的糖果，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買一條我想要很久的裙子，摟著我媽說她辛苦了。

這些瑣碎的溫情就足以讓我們感動。我媽一直對我說，爸爸是個傳統的好男人，比起訓老婆像訓下屬的大伯，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小叔，他已經對我們夠好了。

原來我以為的幸福家庭，也只是個比大伯家更可笑的笑話。

我爸越解釋越不耐煩，衝著我媽大吼：「有什麼好鬧的，哪家男人不是愛兒子！我又沒短了你和女兒吃穿。」

我從這個男人陌生的臉上挪開視線，在我媽和堂姐的二重奏哭聲中環顧四周，爺爺奶奶神色不定，大伯兩口子又恢復了看笑話的高傲模樣。

堂弟是唯一不顧氣氛大吃大喝的，而一向事不關己的小叔臉居然黑了，愛諷刺人的小嬸也破天荒沒有吭聲，好像椅子上有刺，不自在地動了幾下。

5

我低聲介紹了第四盤菜，肉丸蒸蛋，又叫招財進寶。

這道菜是堂弟出生後每年的必點菜，小叔兩口子是出名的混不吝，挾寶貝兒子耀祖令家人，不去上班就有爺爺奶奶補貼的房子和生活費。

他們以十個農藥皮膚的價錢，賄賂上小學的堂弟主動請纓，又跟他耳語了幾句面授機宜。

堂弟耀祖是家裡的小霸王，經常仗著寵愛欺負我。

不能邊吃飯邊打農藥已經讓他很煩躁了，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兇狠瞪著我：「什麼狗屁遊戲，我選真心話！識相的趕緊結束別影響小爺打農藥！」

我知道小嬸的想法，一個還在上小學的孩子，能有什麼有殺傷力的秘密呢？

就像大人們說的，我是姐姐，不該跟小孩計較。我柔聲問：「耀祖，爺爺老是說咱家是我們村最和諧幸福的一家，你作為最受寵的老小，覺得家裡人對你怎麼樣？」

沒等小嬸給他暗示，耀祖就不耐煩地嚷嚷起來。

「不怎麼樣！你早上說我進你房間金手鐲就丟了，老東西們不是還罵你疑神疑鬼嗎？那就是小爺拿的，我還偷了你的內衣打算拿去閒魚賣了換皮膚呢！我媽說了，這個家遲早都是我的，你們這些丫頭片子都要嫁出去給我換彩禮！」

小嬸不顧電擊，著急地想撲過去捂住耀祖的嘴，屁股剛離開座位就被電得吱呀亂叫。

耀祖繼續瘋狂輸出：「除了我媽好，其他大人都壞！只會裝模作樣只會叫我學習，不給我玩遊戲，老東西們討厭得很！」

他口中的老東西爺爺已經氣得喘不過氣，用力順著胸口。

耀祖成績不好，買進重點小學的擇校費爺爺出了大頭，大家出了小頭。他平時爺爺長爺爺短嘴甜又會賣萌，沒想到私底下是這樣。

大伯因為女兒短暫地丟了臉，又在這找回了領導的威嚴：「上樑不正下樑歪！我早就說了，你們兩口子平時就不正經，給孩子的榜樣也差，看把孩子慣成什麼樣了！」

我爸是個老好人沒說什麼，但看著平時疼愛的侄兒，也露出無比受傷的神色。

小嬸口吐白沫，已經說不出話了。一向躲在她背後的小叔只能出來給金主們乾笑著道歉，尷尬地粉飾著童言無忌，求大家別跟小孩子計較。

造成騷亂的罪魁禍首耀祖卻無所謂地坐下來，也不管疼得翻白眼的親媽和氣喘吁吁的爺爺，繼續暴躁地撥弄著沒有信號的手機，飆出一連串髒話。

6

第一輪已經結束，等他們稍微平靜了點，我歡快地開啟第二輪。

「考慮到長輩們都是第一次玩真心話大冒險，第一輪很溫和，都沒見血呢。看來家人們的狀態已經逐漸起來了，那麼下一輪我們可以玩點刺激的啦。」

我親愛的家人們卻沒有露出期待的神色，除了滿臉擔憂的我媽和一蹶不振的堂姐，其他人都或憤怒或仇恨地看著我。

第五盤菜，翡翠白玉豬肉卷，又叫百財聚來。

奶奶最愛吃這道菜，色澤好又不費牙，每次都指定我媽一定要去山裡給她買土豬肉。

爺爺又恢復了淡定，朝奶奶努了努嘴，該她玩了。

奶奶一向不敢違抗爺爺，猶猶豫豫地選擇了大冒險，又苦著臉跟我求情：「二丫頭，你跟奶奶最好了，還記得我們的小秘密嗎？奶奶一把老骨頭，實在是玩不動了。」

「我當然記得啦，不就是每年過年您都偷偷給我最大的壓歲紅包，還不讓我告訴姐姐弟弟嘛。我知道奶奶您最疼我了，可是被選中又不玩的人會死哦。我給您選個輕鬆點的大冒險吧！」

奶奶鬆了口氣，堂弟卻憤怒地叫了起來。

「老騙子！你每年只給我一萬壓歲錢，還說比賠錢貨們都多，你是不是偷偷把我的錢給他們了！」

一直哭泣的堂姐也從桌上抬起來頭，不可置信：「我的壓歲錢只有一千，奶奶也說我最有出息，給我的是最多的呀！」

我笑咪咪地說：「可我的壓歲錢只有一百，奶奶還說她沒有收入，只給你們五十呢。」

壓歲錢的小秘密一攤開，大家都感覺收到了愚弄。小輩們都鬧了起來，兒子媳婦也跟著吵吵嚷嚷。

大伯大吼：「媽，平時你老說自己沒退休金，我爸剋扣你，二弟媳還對你不好。我心疼你每個月背著我爸給你五千生活費，你就給我女兒一千？」

我媽委屈又心寒，爺爺奶奶跟我們住一起，我媽每天兼職之外還要準備一天三餐，打好洗腳水還給按摩，及時添置生活用品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，沒想到在奶奶嘴裡變成了惡媳婦。

啃老專業戶小叔也不滿了：「媽，原來大哥給你這麼多錢，你住二嫂家也沒有花錢的地方。怎麼還哭窮，每個月只肯給我一千打牌！」

平時爺爺唱黑臉，奶奶唱紅臉，記憶里她總是一副慈善又平和的樣子安撫著小輩們。現在平和的樣子蕩然無存，著急地解釋她是真的沒錢，可是沒人相信。

我幫她解了圍，大冒險就請奶奶把手機綁定的銀行卡餘額給大家看看，自證清白。

奶奶的臉更白了。她哆哆嗦嗦舉起手機，可眾目睽睽之下翻遍所有帳戶，餘額只有可憐的三毛五。

從遊戲開始就滿臉不爽的爺爺藉機發飆，抄起面前的魚盤子飛去，奶奶來不及避開，鮮血從砸破的額頭緩緩流下。

爺爺徹底撕開威嚴體面大家長的外衣，破口大罵：「是不是老子很久沒打你皮痒痒了？說！錢是不是拿去買破爛保健品了？」

大孝子我爸眼看親媽挨打又急了，但避諱著電擊不敢爬起來，其他兒子兒媳都跟仇人一樣看奶奶笑話。

奶奶等不到人救她，抽噎了幾聲才吞吞吐吐地說錢都打賞主播了。

老公裝腔作勢，從年輕起就打她，等到年紀大了好不容易不打了，可還是寧願找寡婦們撩騷都不理她。兒子雖然孝順，男人總歸不懂親媽的心，兒媳婦更是不貼心的外人。

枯燥無聊的晚年裡，會在手機螢幕上對著她深情脈脈唱情歌的中年帥哥主播，像極了她少女時代暗戀的那個儒雅的插隊知青。在主播一聲聲感謝姐姐的打賞里，她迷失了自己。

一輩子都對爺爺唯命是從的奶奶突然硬氣起來：「我要跟你這個糟老頭子離婚！知青弟弟才懂我，我要去找他！」

她憤怒地離席，沒走出兩步就在電流聲和兒子兒媳驚恐的叫聲中重重倒地，回到座位上已是不省人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