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承巨額遺產那天,我遇見了沈煦。
彼時,他剛滿十八。
為了湊學費,在 ktv 端盤子,好多人都想欺負他。
我打算資助他上學。
他很警惕,問我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。
我開玩笑:「以身相許?」
他沒笑,但最終還是接受了我的資助。
可我知道他並不情願。
七年後,他成為商業新貴,再無人敢輕視。
還將從前我資助他的錢,百倍還我。
我悉數收下,他依舊冷漠,還說要和我好好談一談。
我知道他想說什麼。
所以,我先一步離開,和他劃清所有界限。
可我沒想到——
一向自尊心極強的沈煦,竟然甘心折斷滿身傲骨。
全城直播下跪,只為求我出現。
1
很狗血的劇情。
我是真千金,卻被惡毒保姆故意抱走。
只為讓她的女兒被收養。
我流浪了好些年。
活得很艱難。
有一天,親生父母突然找上門,說我是他們的女兒,要帶我回家。
但他們也不打算趕走假千金。
還說我是姐姐,以後要多讓讓她,否則就是壞孩子。
我不傻,能看得出來。
他們更喜歡陪伴他們多年的假千金。
就連全家出遊的旅行。
一輛轎車,卻坐不下一個多餘的我。
我只能獨自坐一輛。
我知道,以後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。
可我沒想到。
出行路上,意外發生車禍,親生爸媽和假千金,當場身亡。
全家只剩下了我一個人。
就這樣,我被迫繼承了巨額遺產。
從未見過這麼多錢的我。
想做點好事。
那天,我意外路過巷口,正好看見沈煦挨打。
和從前的我很像。
我想——
我可以幫他。
2
【公司還有事,今晚我不回家吃飯了。】
沈煦的消息發來時。
剛過十點。
距離我們約定共進晚餐的時間。
晚了整整三個小時。
桌子上的飯菜,都是我親自下廚做的。
全是沈煦愛吃的。
可他沒回來。
飯菜也冷了大半。
我很餓。
但菜量很多,我一個人吃不完。
過了十幾年苦日子。
浪費糧食,我做不到。
所以我將飯菜全部重新放進微波爐里加熱。
又一一打包封存。
這個點,小區外的馬路上,有不少環衛工人正在清掃地面。
他們不一定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。
冷水就著饅頭,也是一餐。
所以我將打包好的飯菜全都送給他們。
「乾淨的,沒動過筷子。」
其中一個奶奶站了起來。
她沖我連連道謝。
又佝僂著腰,接過我手裡的保溫盒,招呼著老伴用飯。
我沒有立刻離開。
而是坐在不遠處的石墩上。
今晚風很大。
又很涼。
吹在人身上,很舒服。
奶奶捧著飯菜。
沖我笑笑:「閨女,這麼晚還不回家嗎?」
家?
我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高檔小區。
這裡一棟別墅,最少也得上千萬。
是沈煦功成名就後。
給我全款買的房子。
是豪宅。
是住所。
卻獨獨不是家。
因為——
太冷清了。
可還沒等我開口,一輛眼熟的豪車忽然撞進了我的視線。
沈煦回來了?
這個認知,讓我瞬間變得很開心。
我立刻小跑回去。
剛進小區,就看見那輛豪車拐了個彎,駛向了對面那棟別墅。
我腳步微頓,不由看了過去。
車子停下、熄火。
沈煦下車,又繞到了副駕駛處,彎腰打開車門。
一個年輕明媚的女孩撞進了我的視野里。
他們並肩而立。
沈煦垂眸,看向她時的表情,輕鬆又隨和。
不像和我在一起時。
冷冰冰的。
他們走進了別墅,又關上了門,房子裡的燈在頃刻間被全數打開,溫暖又明亮。
而我,獨自站在陰影里。
形成鮮明對比。
原來——
他不回來吃飯,是因為早就已有了另外一個家。
3
我沒哭也沒鬧。
畢竟,我和沈煦並不是情侶。
如果一定要有關係。
也可以說。
是恩人。
我資助他上學,還收留了他,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錢。
但他功成名就後。
第一時間就百倍還了我。
那個數額。
足夠我這輩子衣食無憂了。
所以。
恩人的身份也算不上。
姑且算室友吧。
住在同一間房子裡,但每天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。
室友,是最合適的稱呼。
而作為室友。
他在外面有另一個家,我自然沒資格質問。
所以我只是在原地站了一小會。
就轉身回了別墅。
廚房裡,堆放了許多碗筷,我挽上袖子就開始清洗。
結果還未有所動作。
脖子上的紅繩,就意外斷裂了。
玉直接掉進了水槽里。
我趕緊伸手去撈。
畢竟,這是沈煦的傳家寶。
我將玉撈了起來。
放在手心。
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。
他親手交給我的。
忽的,我想起了從前和沈煦的初相識。
那條昏暗的小巷子裡。
沈煦蜷縮在地,三四個混混用腳踹他,嘴裡罵著髒話。
我意外路過,恰好撞見了這一幕。
我曾流浪多年。
挨打,也是家常便飯。
所以看著他。
仿佛就看見了曾經的自己。
痛苦、絕望。
我想救他。
就像救曾經的自己一樣。
所以我報了警。
又提著棍子衝進了巷子裡。
做筆錄時。
我得知了他的身世。
天崩開局。
好賭的爸、生病的媽,還有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妹妹。
而他本人學習成績優異。
剛考上大學,前途原本一片光明。
可父親一賭再賭。
學費沒了。
生活費沒了。
就連母親治病的錢。
也沒了。
他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。
母親去世。
父親被強制送進了戒毒所。
至於妹妹,託人送回老家,暫時由親戚照顧上學。
但家裡欠了一大筆債。
還有妹妹的學費和撫養費。
這些都壓得沈煦喘不過氣。
他只能一邊上學,一邊外出打工,去 ktv 端盤子。
因為長相帥氣,被老闆優待。
同樣,因為長相被同事排擠。
今晚被打,就是幾個同事合夥僱人下的黑手。
真就挺慘的。
而我剛繼承了巨額遺產。
很有錢。
還不知道怎麼花。
他和曾經的我那麼像,被欺負、被排擠,仿佛是另一個自己。
我好想重新再養一遍自己。
所以我告訴他:「沈煦,我可以幫你還債,資助你上大學。」
可他卻沒有我臆想中的開心。
而是滿眼警惕。
問我:「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?」
我其實什麼都不想要。
只是想幫他。
但我又想逗逗他,所以我說:「以身相許?」
畢竟,他只要自己了。
我也一樣。
但我想擁有一個家人。
純粹的、家人。
聞言,沈煦沉默良久,但最終還是點了頭。
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
緊接著,他將脖子上那條由紅繩繫著的玉取下來,親手遞給了我。
「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,以此為憑。」
我收下了那枚玉。
從此,我就多了一個家人。
但我知道他並不情願。
而所謂的以身相許,也不過是玩笑話,我想他也並沒有放在心上。
否則,又怎麼會一如既往地待我冷漠?
大學四年,我資助他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,包括他在鄉下的妹妹,我都全部包攬了對方的所有生活費用。
林林總總加起來,雖然沒算過,但應該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。
更別提那上百萬的高利貸,也是我幫忙還的。
他沒有住的地方,學校的宿舍都住不起,跟從前的我一樣,在天橋底下流浪。
所以我讓他在我家住下。
他雖然冷漠。
總不愛說話。
但至少,冷冷清清的家,總算多了一絲人氣。
我真的很想有家人。
沈煦的存在,讓我覺得生活有了盼頭。
畢業後,沈煦就開始創業。
他真的很聰明,只用了三年時間,就成為了帝都的商業新貴。
再無人敢小覷他。
而當初我為他花的錢,他都百倍還給了我。
很顯然,他想跟我算清楚。
我悉數收下,也沒覺得不好意思,反正他現在有錢,不缺這一點。
我不一樣。
年少時流浪,連書也讀不成。
沒什麼本事,找不到好工作。
就只能啃啃家底了。
好在,我的家底是越來越厚,不怕會有坐吃山空的那天。
思緒如潮水般涌退。
我摸索著那塊玉。
繫著玉的紅繩,很有些年頭,好幾處都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了。
我小心將紅繩斷開的地方打好結。
又重新將玉帶上。
接著低頭,繼續清洗著水槽里的碗筷。
以後不做那麼多菜了。
他總不回來。
十次里就有八次失約。
沒信用。
我洗著水槽里的碗,餘光卻不自覺上瞟。
廚房的位置。
很巧。
透過窗戶,剛好能看見對面那棟別墅。
二樓巨大的落地窗前。
兩道身影交疊。
我想,他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。
果不其然——
我剛洗完碗,沈煦又給我發了條新的消息。
【今晚我睡在公司,不回家。】
我盯著那條消息,沉默良久。
其實他大可以說實話的。
畢竟,我根本就沒有資格管他。
無論是戀愛還是結婚。
這都和我無關。
我想,也或許是我的存在,讓他不好對女友交代。
或許,我是時候離開了。
4
但我的生日快到了。
就在三天後。
沈煦之前主動提及,說要陪我過生日。
之前七年。
每每我生日時,他總因為各種事情在忙,不能陪我過生日。
我只能一個人唱生日、吹蠟燭、切蛋糕。
和電視劇里演的一點都不一樣。
電視劇里的人過生日,總有一大群人圍著,高高興興唱生日歌,然後互相往對方臉上抹蛋糕。
而我卻一點都感受不到快樂。
只有無窮無盡的孤單。
這次他好不容有時間陪我過生日。
我想,這就當我們之間的告別宴。
也允許我小小貪心一回。
貪心有家人陪我過生日的感覺。
我在網上做攻略。
最後選擇了一家評價超高的蛋糕店。
好看、又好吃。
但因為太火爆。
所以不接受線上預。
正巧我沒事。
隔天我就去了那家蛋糕店,想要預定一個蛋糕。
剛付了錢,單子還沒拿到手上。
身旁突然就多了個人。
她站在我身邊,扭頭沖我笑笑。
我認得她。
昨晚和沈煦在一起的女孩,就是她。
這時候,店員把單子遞給我。
「大後天早上,我們會派人把蛋糕送到小區門口,到時候請親自簽收。」
我應聲說好。
那女孩瞥了一眼單子,忽然驚呼:「真巧,我們同一天生日呢。」
聞言,我接單子的手不由一頓。
那女孩又自顧自說:「你訂的這款蛋糕真好看,我也訂這個吧。正好那天男朋友有空,到時候讓他陪我一起過生日。」
說著,她就在單子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寧瑤瑤。
很好聽的一個名字。
她又說:「我男朋友對我可上心了,知道我生日,特意送了我一條高定項鍊。」
我不由看了過去。
和我此刻佩戴的手鍊是同一款。
這是沈煦送我的生日禮物。
她也看了過來。
挑眉笑笑:「姐姐,你手腕上的這條手鍊,好像是我這條高定項鍊的附贈品哎!」
但我沒接話,只是將單子塞進包里,然後就打算轉身離開。
寧瑤瑤卻大步朝我沖了過來。
她攔在我面前:「有人挾恩圖報,強迫別人以身相許,殊不知自己的見識和身份,早就已經配不上對方了,還妄想攀上枝頭變鳳凰,可真是不要臉!」
我耳朵好使,腦子也清楚。
自然能夠聽得出來。
她在罵我。
可我沒欠她什麼。
和沈煦之間,也是清清白白。
我昨晚才知道她的存在。
若是她介意,那也應該怪沈煦,沒有處理好這些事。
所以我不打算慣著她。
抬手,一巴掌打在她臉上。
蛋糕店瞬間寂靜了下來。
她捂臉頰,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。
「你打我?」
我點頭:「你無緣無故罵我,難道不該打嗎?」
總不能,我還點頭哈腰。
說一句你罵得真好聽吧。
她紅了眼眶。
威脅道:「林在熙,你就不怕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他?」
「那你去說啊。」
無所謂。
反正我都打算離開了。
剛想走。
脖子上的紅繩再次斷裂。
好在我眼疾手快。
迅速伸手,才沒讓那塊玉掉落在地。
寧瑤瑤看著我手裡的玉。
眼神扭曲:「你可真不要臉,他母親留給兒媳婦的傳家寶,你居然也要了去!」
我一直都知道這塊玉很重要。
但我沒想到,竟然是留給兒媳婦的傳家寶。
所以我不由有些愣住。
寧瑤瑤又說:「不過在你手裡又怎樣?它不屬於你,你再強求也沒用!」
5
我回家時,沈煦已經回來了。
他坐在沙發上。
單手扯著領帶,右手握著手機,似乎在和別人通電話。
「嗯……可以,聽你的……」
我從客廳經過時。
隱約聽見了電話那頭傳出來的聲音。
是個女孩子。
很熟悉。
如果沒猜錯,是寧瑤瑤。
見我出現。
他隨意地說了兩句,很快就掛斷了電話。
然後看著我說:「逛街去了?」
我點頭。
接著,相顧無言。
他皺著眉,像是在思索什麼。
我們總這樣沉默。
他似乎很討厭我,連一句話都不肯同我多說。
想著蛋糕店裡寧瑤瑤說的話。
我不由開口:「你上次說要陪我過生日,還算數嗎?」
生日是一件需要熱鬧的事情。
我討厭一個人過生日。
冷清、孤獨。
他點點頭,語氣還是很冷淡:「已經答應了你,就不會失約。」
可我好想說——
沈煦,你失約的次數,還少嗎?
只是這一次。
我希望他能說到做到。
又是相顧無言。
我想上樓回房間,他卻忽然走到了我面前,盯著我的脖子,忍不住蹙眉。
「我給你的那塊玉呢?」
我將玉連同已經爛掉的繩子從包里拿了出來。
「繩子壞了,放包里了。」
他伸手接過那塊玉,握在手心看了又看,然後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裡。
「這玉先放我這裡吧。」
我佩戴了七年的玉,到底還是不屬於我。
寧瑤瑤說得挺對的。
我盯著手裡爛掉的那根紅繩。
或許我和沈煦的關係。
就如同這條繩子,早就已經腐爛到無法修復的地步了。
也罷,拿走就拿走吧。
畢竟——
這本就不該屬於我。
他又接了個電話。
這次我看清楚了來電備註——【瑤】
很親密地備註。
不像給我的——【林在熙】
區別真的很大。
有些失落。
畢竟七年時間,我早已將他當成了家人,可他卻始終把我當陌生人。
到底是喂不熟的白眼狼。
我不由有些怨恨。
轉身上樓時,沈煦又一次喊住了我:「你生日那天,我會早點回家,到時候我也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。」
我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。
畢竟他陪我的時間,也夠久了。
所以我回他:「好。」
6
接下來兩天,他都沒有回過家。
這樣也好。
我既然決定離開。
行李,就必須提前收拾。
我給自己選了個城市。
靠海,很舒服。
我提前將行李打包,全都寄了過去,保證自己走的時候,可以什麼都不用再帶。
就這樣足足忙活了兩天。
我才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部都收拾乾淨。
至於這房子,他之前就說送給我。
房產證上也是我的名字。
所以我找了中介,直接把房子掛上去,打算賣了。
沈煦有錢,他也還有另一個家。
不會沒地方住。
而我既然決定要走,就沒必要矯情,斷得乾乾淨淨是最好的。
生日那天,我又早早起床。
把家裡裝飾了一遍。
然後親自下廚,做了一大桌子飯菜。
我的二十五歲生日。
我想過得能熱鬧些。
我準備了很久,美味可口的飯菜擺上桌,又去小區門口拿了蛋糕。
然後盯著時鐘歡喜等待。
等待……
又等待……
我知道飯菜再次全部冷掉。
冰淇淋蛋糕。
周圍也有融化的跡象。
我望著夜色,終於忍不住打電話給他,卻始終無人接聽。
我小跑到廚房裡。
透過窗戶,看著對面那棟亮起燈的別墅。
二樓的落地窗前。
有兩道人影。
其中一人彎腰,捧起桌上的蛋糕,另一人雙手合十,五秒後吹滅了蠟燭。
所以,他是去陪寧瑤瑤過生日了。
我心裡止不住地失落。
我把他當家人,當成唯一重要的家人,想跟他過最後一個生日。
他就算是沒有時間。
大可以告訴我。
而不是讓我滿心期待落了空。
真挺過分的。
眼淚,不知何時掉落。
我伸手抹乾。
又重複著之前的行為。
熱好飯菜。
打包裝盒。
但這次多了一個蛋糕。
我將這些通通拎出了小區,給了正在工作的環衛工人。
還是那個奶奶。
她看著蛋糕,又沖我笑笑:「閨女,你今天生日啊?」
我點頭。
她和爺爺對視一眼。
爺爺起身。
按著微跛的右腿,一瘸一拐走到了道路盡頭,然後拐彎,這不見了蹤影。
我將手裡的東西都遞給奶奶。
保溫盒下面。
我放了好幾萬塊錢。
我想——
有了這筆錢,他們應該能每天吃上熱騰騰的晚飯了吧。